《听说咱俩前世多情》Yiay 文案: “听说咱俩前世关系匪浅……” “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啊!” CP大概是温柔狐狸受X固执星君攻 慢热后是超级快的感情线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仙侠修真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灵且,李瑑/天玑 ┃ 配角:灵昧,吴光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夜间,空中雷声大作,众人闻得风声,却无雨声,雷声响了半夜才息。次日清晨,一书生出门,路遇一狐,毛白,尾尖一簇呈焦黑色,奄奄一息。书生好心将狐狸抱回家,喂以水食。几日过去,狐狸隐隐有醒转迹象。这一日,书生离了家,狐狸睁开了眼睛,身体正疼痛之际,见桌上有一颗绿莹莹的珠子,萦绕着一丝灵气,挣扎着扑了过去,将这珠子吞下了肚。瞬间,狐狸犹如脱胎换骨,皮毛也比之前更加顺滑,只是尾尖一簇焦黑仍然留存。狐狸环视了一圈屋子,扭头从窗户一跃而出。   百年后……   九月初九重阳节,恰逢李家镇上的李员外的妻子生产,李员外在门外听到妻子的痛呼声,等的心焦,来回踱步,期盼孩子可以顺利生下。   正心慌间,一道响亮的孩子的哭声传了出来,一个稳婆出来道喜:“恭喜恭喜,恭喜员外喜获麟儿,母子俱是平安。”李员外连道几声谢,就要向屋里冲,却被稳婆拦住了:“现在里面还没收拾好,您还是等会儿再进去吧,以免见了血光冲撞了。”   李员外拍拍额头,道了一声多谢提醒,眼见着稳婆又进去了,忙唤来管家,准备好给稳婆的谢礼,以及准备好分发给镇上各家的鸡蛋,管家领命去了。李员外在门外张望,过了一会儿,稳婆抱出来一个包裹在襁褓中的婴儿,送到了李员外手中,贺道:“孩子很健康长得也好看,老爷好福气啊。”   李员外看着小婴儿,小心地接过去抱在怀中,看着熟睡中的婴儿,婴儿白白嫩嫩的小小一只,窝在李员外怀中,李员外喜不自胜,眼睛直盯着婴儿,心里充满了初为人父的喜悦。   灵且闭着眼睛正专心打坐,吸纳天地灵气,自打他吞食了那颗珠子后,明显感觉身体内的灵气越来越充沛,对外界灵气的吸纳也越来越快,这百年来,靠着这颗珠子,灵且的修为长进颇大。灵且是这山间的一只野狐狸,自小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亲友要么被人类捉去,再也没回来,要么衰老后死去,灵且了解死亡的可怕之处,也了解强大的美好,于是奋力修行了千年。今日正是他渡劫之日,渡过了,可享长生寿命,渡不过,重则魂飞魄散,轻也逃不过修为尽失,最终还是走向死亡。   “灵昧,你在这里待着,不要出来,等雷劫过了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再去寻我,知道吗?”   灵昧懵懵懂懂地看着灵且,点了点头,灵且冲灵昧笑了笑,转身离开了,灵昧看着灵且的背影出了神。   乌云裹挟雷电呼啸而来,四周狂风大起,灵且看着周边被吹落的树枝落叶,心下有些不安。   灵且为了渡过雷劫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第一道雷劫劈下来,正劈在灵且的头顶,雷劫的威压让灵且有些喘不过气来,随之而来的第二道,第三道,一道比一道凶狠,就在他觉得捱受不住的时候,一颗绿色的发着光的珠子从他体内升腾而出。最后一道雷劫恰恰就劈在上面,珠子在雷光中光亮更胜从前。   灵且硬生生挨了前面的雷劫,早已失去对这颗珠子的掌控,这珠子却在雷劈之后,重新回到了他的体内。灵且感到经脉得到舒展,这珠子在为他疗伤,意识到这一点,灵且闭上眼睛,顺从的任由珠子释放灵气在他体内游走。   天宫中,天璇和开阳二星看到这里闪烁着熟悉的光,驾云而来,灵且正闭眼打坐,未意识到二人的到来,开阳性急,见此人眼生,不是天玑,当即喝道:“你是谁?体内仙灵珠从何而来?”   灵且正在恢复中,闻言一惊,睁开眼睛,眼前立着的两人气度非凡,能识得自己体内的仙灵珠,恐非是凡人,灵且勉强站起来,拱手作揖道:“回两位仙君,我叫灵且,是这山中狐狸,这珠子是我偶然拾得,小狐不知此珠为何物,只道它有助于自己修炼,便私自保管了。”   天璇看灵且的眼神似不是作假,开阳却管不了许多,伸手就要从灵且身体内将仙灵珠拿出来,却发现仙灵珠在灵且体内,根本感受不到,气而怒道:“你这妖孽,不知使了什么妖法,这仙灵珠在你体内我却感受不到,定是你使了什么藏匿妖法,还在这里巧言令色想要蒙骗我们。”抬手就是一掌,灵且毫无防备,再说刚经历雷劫的身体也不容他有任何防备,生生的受了这一掌,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滚落在地,狼狈不堪,当即现出了狐狸原身。   开阳正待要继续动手,却被天璇拦住了:“我看着狐狸的话不似作假,这仙灵珠可能真的是他机缘巧合下得到的,你不要枉造杀孽了。”   开阳愤愤不平地放下手:“那天玑去哪儿了?没了仙灵珠,天玑如何如何归位?”   天璇看了一眼灵且,冷静地说道:“这也是我想弄明白的,这狐狸不能白白的就得到仙灵珠,天玑可能出事了。”眼见着开阳又要动手,又加了句,“但不是这狐狸做的,我们先回去找司命星君,看看天玑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说。”   开阳不耐烦道:“何必那么麻烦,我杀了这狐狸,取出仙灵珠,再去寻天玑,把仙灵珠还给他,这样子不是省事得多。”   天璇抓住他的手:“你不要这么冲动,你刚才也说了,感受不到仙灵珠的存在,既然感受不到,那么仙灵珠在这狐狸的体内定是发生了什么变化,这么贸贸然杀了他,万一也损了仙灵珠怎么办?”   开阳挥挥手:“好吧,好吧,听你的。”   天璇这才放下手,与开阳一并驾云回了天宫。   灵且朦胧间只看见两人在那里争执,实在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已身处山洞之中,床边是化出原形的灵昧,满身的枯草枝,实实在在是一只野狐狸。   灵且坐起来,抖抖耳朵,舔了舔爪子,尾巴在身后扫过,扫下来一层稻草。   灵昧被他的动静弄醒,看见眼前的白狐狸,灵昧昂着头道:“你知道我到那儿的时候看见浑身伤痕的你,差点吓死了吗,我还以为你会和爹娘他们一样,再也回不来了……”说着说着,灵昧的声音哽咽了,一颗眼泪从灵昧的眼眶中滑落。   灵且化成人形,抱过哭的可怜的,耳朵还在不停抖动的小狐狸,柔声安慰道:“谢谢你,哥哥不会和爹娘一样就这么离开你的,哥哥会一直陪着小昧的,直到小昧娶妻生子,要是小昧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一定要和哥哥说,哥哥会帮小昧提亲的……”   灵昧的耳朵抖得更快了,尾巴也不停在地上扫来扫去,隐隐约约可以听见灵昧的哭声里掺杂着一丝笑声。   天璇与开阳找到司命星君,提出想要看一下天玑的命盘。司命星君带着两人来到命盘处,说道:“几月前,我察觉到有些不对,但并未细究,今日你们来,恐怕天玑的命盘的确发生了不妙。”   开阳懒得听司命那些话,直接就拨开命盘,却只看到一个小孩在大人的逗弄下笑得十分开心。“这怎么回事?这个小孩不会是天玑吧?”登时脸色难看起来。   司命与天璇探过头来,司命又把命盘往前拨了拨,捏着口诀算了算,叹道:“果然,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三月多前,我就察觉命盘的走向发生了变化,今日一算,恐怕天玑不能按时归位了。”   天璇也变了脸色,追问道:“这是何故?”   “天玑的仙灵珠丢失了,当时本可以归位的,如今既要寻回仙灵珠,还要帮助天玑的身体恢复神智。”   “什么意思?”开阳不悦道。   司命叹道:“天玑这一世,失了仙灵珠,不仅只是一个凡人,甚至成了一个痴傻,心智恐怕一直会一直保持在孩童时期。”   天璇皱眉道:“寻回仙灵珠一事不难,我们已经知道仙灵珠在何处,如何帮助天玑恢复心智倒是有些不易。”   开阳拍了一下司命盘,吓了司命一跳:“我们去找老君要一颗丹药,喂下去,天玑不就恢复了。”   司命忙摆手:“不可不可,天玑现在是凡人,我们是仙,如果插手凡人之事,到时候的因果谁能承担呢?再者说天玑此次历劫我们就更不能插手了,万一失败,就要重新开始,不是更糟。”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到底怎么办?”   “我有一个办法,”天璇看着二人,慢慢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这事是那只狐狸引起的,我们便让那只狐狸解决,再说狐狸吞了仙灵珠,已经欠下了因果,让他去解决,也不算是破坏天道规矩。”   司命点了点头:“我觉得可以。”   开阳摇头道:“我觉得不行。”   天璇与司命望着开阳,问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开阳皱起眉头,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好吧,就让那只狐狸解决吧,他要是再敢动手脚,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天璇和司命点头道:“好,那就这么办了。”   天璇和开阳再见到灵且的时候,灵且正带着灵昧采灵芝,见到天璇和开阳,灵且心中有一丝怯意,当天开阳那一掌让他心悸,灵昧看到眼前这两人,第一直觉便是这两人不好惹,他们出现的那一刻就躲到了灵且的身后。   “不知两位仙君找我有何事?”灵且拱手作揖问道。   天璇将这天玑与仙灵珠一事告诉灵且,开阳则凶狠道:“如果你敢再动什么将仙灵珠占为己有的念头,下次就不是重伤这么容易的事了。”   灵且恭敬有礼道:“两位仙君,此事既然是小狐引起,应当由小狐了结,天玑星君到时必能顺利归位,两位仙君且放下心来。”   天璇和开阳看着灵且顺从的样子,点了点头,驾着云便离开了。   待两人离开,灵昧才从灵且身后出来,已然是一只狐狸模样了。 第2章 第二章   灵且站在李家门口,看着硕大的的李府的牌匾,思量着该如何开口。里面正好出来一人,见到灵且便热心地开口问道:“请问是看到我们老爷发放的告示而来的先生吗?我们老爷已经久等了,您快随我进来吧。”   灵且糊糊涂涂地点头,随着李管家进了府。   李轩正抱着李瑑,见管家领人过来,把李瑑递给春香,整理了一下衣裳,端坐着等着灵且。   “老爷,这是看了您的告示而来的教书先生。”管家恭敬地说道。灵且也跟着管家向李轩行了个礼。   李轩忙站起来将灵且扶起:“先生不必多礼……”话未说完,在一旁由春香抱着的李瑑,一见到灵且便凑到灵且身上,伸出手要灵且抱,春香和李轩拨过他的手,他倒不乐意了,依旧固执地伸出手,灵且尴尬只得抱住了李瑑。   李轩朗声笑道:“先生与我小儿有缘,小儿一见先生就觉得先生亲切,不然不会如此喜欢先生。”   灵且看见李轩如此高兴,也跟着笑道:“李老爷不必叫我先生,叫我灵且就好。”   李轩点了点头:“原来是凌先生,未问先生姓名,是我失礼了,凌先生见谅。”   灵且见状,也只好笑笑,李瑑这时候不搭理春香,也不搭理他爹,只用手缠着灵且的头发在玩。   灵昧看着空空的山洞,叹了口气:“唉,哥哥还是下山了,这山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人了。”正托着下巴发呆,一个小姑娘跑进来了,拉起灵昧的手就往外跑。   灵昧挣开小姑娘的手,停了下来:“宛儿,你干嘛啊?”   名叫宛儿的小姑娘笑道:“灵昧,听说灵且哥哥下山去人间了,这下子你可以和我一起玩了,再没有人管着你了。”   灵昧听着宛儿清脆如银铃的笑声也没有心情去和她笑闹了,愁眉苦脸地说道:“可是我不想我哥哥抛下我一个人去人间,我想我哥哥了,其实我哥哥管着我也挺好的。”   宛儿大笑道:“哈哈哈……没想到你是这样子的灵昧。”   灵昧没搭理她的笑,随地就坐了下来,从山上向山下看去:“也不知道哥哥怎么样了,人类可是最凶残的动物了。”   宛儿也坐了下来,安慰道:“你不要担心灵且哥哥了,灵且哥哥那么厉害,在咱们山里,没有人可以欺负他,下了山人类也不能欺负到他的。”   “唉!”灵昧依旧愁眉不展,满脸的不高兴。   宛儿想了想,提议道:“要不我们一起去找灵且哥哥吧。”   灵昧摇摇头:“哥哥说了,山里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安全的,他临走前还在山里布下了结界,如果有人上山或者下山哥哥都会知道的。”   “那好吧。”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山上发起呆来。没过一会,山上就坐着两只发呆的小狐狸,,耳朵耷拉着,狐狸尾巴也安静地垂在地上。   李瑑缠着灵且已经一天了,任是谁也不能将李瑑从灵且的身上抱下来,灵且意识到这有可能是由于仙灵珠的缘故,当李轩对着灵且抱歉的时候,灵且摆手道:“无妨的,想来是小少爷太喜欢我了,可能是我自小便有吸引小孩子的气质吧。”   李轩看着灵且宽容的笑容,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瞒凌先生,小儿今年已经六岁了,至今还未开口说话,在下实在是别无他法,才想招一位教书先生上门教小儿读书,我也没有抱着什么高中的希望了,只希望小儿可以平平稳稳的度过此生便好。”   灵且没说话,看着李轩笑了笑。   李轩又道:“今日见到先生,便觉先生不是俗人,且小儿又如此眷恋先生,便知自己找对人了,还望先生可以不吝教导。”   “这是自然,李瑑既然交由我教导,李老爷就放心吧。”   李轩看着坐在灵且膝上的李瑑仍然抓着灵且的头发,时不时抬头看看灵且,脸上是天真无邪的笑容,眼眶慢慢就湿润了,他抬袖擦了擦眼睛,唤来秋桂对灵且说道:“秋桂是伺候先生的丫鬟,先生有什么用人的事,使唤秋桂就是了。”   “好的。”灵且脸上仍然是温和的笑容。   春香跟着灵且想要将李瑑抱下来,李瑑却百般不让她碰,灵且要将李瑑抱下来,李瑑没有办法,只能用手紧紧地抓住灵且的衣服,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灵且,不一会就蓄满了泪水,好似灵且放手的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李轩只得央求灵且照顾李瑑,灵且想到他还得替李瑑疏通经脉,调理内息,答应了。   李轩离开后,灵且看着黏在自己身上的李瑑,摇头笑笑,抱着他洗漱起来,春香与秋桂端来两盆水,灵且先给李瑑洗了,将李瑑放到床上去,小声安慰了好一会,李瑑才松开手,但还是眼巴巴地看着灵且,生怕他一不小心就跑了一样。   春香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少爷这么粘人呢。”   灵且好奇问道:“李夫人呢?进府一天,我都没看见李夫人,她是有什么事不在府上么?”   春香的声音低了下去,语气也不似先前轻快:“夫人已经离世了。”   灵且抱歉地开口道:“是我唐突了。”   “唉!”一直沉默的秋桂开口了,“人都道李家家大业大,少爷一出生便是含着金汤匙的,可曾想过少爷他也是格外艰难的,老爷与夫人伉俪情深,如今夫人去了,老爷也不愿意娶个续弦,就是怕新夫人磋磨小少爷,而且小少爷到现在还不会说话,有什么委屈也没法与人言,老爷就更不愿意娶续弦了,其实老爷与少爷都不容易啊!”   灵且看看坐在床上一直盯着自己的李瑑,放下了毛巾,走过去抱住了李瑑,在李瑑身上他仿佛看见了爹娘死后自己与灵昧两人在山间苟且求生的模样,而李瑑在灵且抱住自己的时候开心的笑了起来,抓住灵且的头发又开始玩起来。   灵且看着李瑑开心的笑着的脸,抚了抚李瑑的头,眼神柔和。   第二天一早,灵且就醒了,同时醒着的还有李瑑,依然抓着灵且的头发,灵且笑着抽回自己的头发:“你这小家伙,要是不知道你是星君转世,看到你这样子谁会想到你是天玑星君呢。”   李瑑全然不知灵且说的是什么,兀自玩着,灵且抽回一绺头发,他就抓起另一绺,到最后,灵且也放弃了,小家伙还以为灵且在和他玩,灵且不抽头发了,他等了半天,见灵且真的不动了,将手里的一绺头发塞进了灵且的手中,又抓起一绺,用期盼的眼神看着灵且,弄得灵且又好气又好笑,直接坐了起来开始给李瑑穿衣服了。   春香与秋桂进来的时候,灵且与李瑑已经穿戴整齐了,李老爷派人送来口信,自己去了京城受职,原来李轩一月前便得到举荐,只是李瑑还小且又不会说话,只好搁置了,如今灵且来了,李轩吧李瑑放心的交给了灵且,自己进京受职了,短则月余,久则半载,李瑑就托付给灵且了,家中一应大事小情有李管家管理。   灵且看着李瑑,长呼了一口气:“你爹爹可也是心大,就不怕我把他的小少爷给拐跑了。”   秋桂端着粥菜进来正好听到,笑着说道:“老爷相信凌先生不会是那些鸡鸣狗盗之辈,少爷又如此喜欢凌先生,就更不可能了。”   “哦,难道你们小少爷还有一双明辨忠奸的慧眼么?”灵且笑道。   秋桂看着在灵且怀中安静的玩着的李瑑,笑道:“可不是么,上次,有一个人,说是有一笔生意要与老爷做,不曾想一登门少爷就开始哭,开始老爷还不知少爷哭的原因,后来发现是那人的缘故,想着就不与那人来往了,生意也没做成,不久后,官府发通告了,那人原来是个流亡的逃犯,到这小镇上,见没人识得他,就想着坑蒙拐骗了,自那以后,老爷见少爷喜欢的人便亲切,少爷讨厌的就不来往,长此以往倒是避免了许多灾祸,所以我说少爷这么喜欢凌先生,老爷定然是放一百个心把少爷交给您的。”   “原来还有这样一个缘故,”灵且看着怀中的李瑑,嘟囔道,“果然是星君转世,明辨忠奸趋福避祸啊!”   “您说什么?”   “没什么,夸他呢!这么厉害你们家少爷真是块宝啊。”灵且笑道。   秋桂也跟着笑起来:“谁说不是呢,虽然少爷不会说话,这心思却是比谁都透明些。”   灵且赞同地点了点头。   灵昧与宛儿已在山上坐了一夜,醒来的时候,两只小狐狸正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灵昧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露水,宛儿却睡得香,灵昧叼起宛儿,向山洞走去,宛儿的奶奶杨婆婆来了,见到灵昧叼着宛儿,笑道:“灵昧,你把宛儿放下吧,我带她回去。”   灵昧乖乖地放下宛儿,看着杨婆婆抱起宛儿,转身要走,却被杨婆婆叫住了:“灵昧,我知道灵且下山了,平时你可以来我们家找宛儿玩,最近山里不是很太平,你可要注意啊。”   灵昧点了点头:“谢谢杨婆婆,我会注意的,我先回去了。”   “嗯,回去吧。”杨婆婆抱着宛儿看着灵昧小巧的身体跑上了山,渐渐消失不见,也转身离开了。 第3章 第三章   眨眼间,灵且已在李家待了一年了。这一年间,灵且每日夜间帮李瑑梳理经脉,调理内息,李瑑终于不再是以前的样子,已经可以发出简单的音节,有时候,也可以清晰地吐出一两个字。灵且将这一切写信告诉了李轩,李轩捧着信读了好几遍,兴奋的不能自已,只是由于公务所困,只能以书信来往传达心意,又叫人送了许多当地特产回来,灵且望着那一堆东西,无奈地笑了笑。   李瑑被秋桂带去洗澡了,过了一年,虽然李瑑对灵且的依恋愈发加深,但是也知道不可以一昧的缠着灵且,有时候灵且佯装生气的时候,李瑑还是会乖乖听话的。   灵且闻见窗外飘来桂花的香味,想到了山里的灵昧,秋天桂子盛开的季节,灵昧最喜欢在桂花树下打滚,撞到树上,摇下来一地的桂花,又在地上滚得一身的桂花,回了家,浑身的桂花香,想着想着,灵且不自觉地笑出声来,循着桂花香味就找了过去,原来是夏荷与冬雪两人在摇桂花,灵且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就听见秋桂呼唤他的声音,忙应了。   秋桂找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凌先生,可找见您了,小少爷洗完澡发现您不见了,哭的不行,您快去看看吧。”   灵且跟着秋桂回了屋,发现李瑑正坐在地上无声的掉眼泪,一颗颗泪珠子不心疼的往下落,春香在旁边急的满头是汗,左一声“小少爷”,右一声“小公子”,李瑑似听不见一般,直直地盯着门口,看到灵且过来,嘴巴一撇,大声地哭起来,断断续续地抽泣道:“不要……不要……瑑儿……”   灵且看到李瑑眼睛哭的都肿了,刚换的衣裳也脏了,脸上全是泪水,心就软了,抱起李瑑哄道:“瑑儿乖,先生不会不要瑑儿的,先生只是去看了看桂花,你看这花多好看啊。”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支香气四溢的桂花,在李瑑面前挥了挥,李瑑看也不看,直接把头埋进了灵且的肩膀里,一双手紧紧地搂住了灵且的脖子。   秋桂和春香见李瑑的哭声息了,松了口气:“凌先生,小少爷黏你黏的真紧,就是夫人在时,小少爷也没这么依赖。”   灵且苦笑了一下,心里叹道:“还不是这仙灵珠的缘故。”   灵昧在山里待了一年,平日里不是修炼,就是看灵且留下的一些书,宛儿有时候也会来找他,邀请他去自己家里玩,灵昧都拒绝了,宛儿翻翻书后,惊讶地说道:“没想到灵且哥哥下了山,你比往常都要勤奋了,这些书你不是说枯燥么?怎么这时候倒一个人看起来了?”   灵昧拿起一本书,放在手上翻了翻,说道:“哥哥总有一天会离开我的,这一年,哥哥不在,我想了很多,自从爹娘去世后,哥哥从未离开过这么长时间,如果哥哥以后再也不能陪着我了怎么办?所以我一定要好好修炼,等以后哥哥离开了,我就可以自己去找哥哥了,而不是被困在这一座小小的山里。”   宛儿看着灵昧,眼神里透露着敬佩:“没想到灵昧你这么厉害,等你变得更强大了之后可以教我吗?”   灵昧挠挠头,脸红了:“其实也没有啦,只是我不想因为我自己的缘故以后拖累哥哥,你为什么要我教,你奶奶不可以教你吗?”   宛儿叹了口气:“奶奶她不让我学得太多,她说我学多了就会想要离开这山里了,离开了这里外面会有很多危险等着我的,她宁愿自己一直保护我,也不想让我出去。”   灵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那等我哥哥回来了,我让哥哥带我们出去吧,哥哥曾经说过,人类虽然很危险,但是也很有趣。”   “好的呀,”宛儿笑起来,“我听灰熊叔叔说人类的做的蜂蜜糖比蜜蜂他们家做的好吃多了,还没有蜜蜂家贵,他时常也会下山去买一两罐回来,等灵且哥哥回来了,我也要让他带我去吃。”   “好的,没问题。”灵昧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两只小狐狸开心的畅想着下山以后要怎么过,山洞里叽叽喳喳的充满了两人的欢笑声。   入夜,灵且看着睡熟的李瑑抓着自己衣角的手,轻轻地掰开了。手探上李瑑的手腕,经脉还是有些阻塞不通,体内可用的灵气稀薄的可怜,灵且熟练地调用仙灵珠,从中调出一丝灵气,牵引着这丝灵气游走遍李瑑全身经脉,遇到不通的,就用灵气盘旋一周天,使灵气尽可能的被吸收。   一场活动下来,灵且的额头也出了汗,对于他来说,想要随心所欲的调动仙灵珠还是有些困难,如果不是仙灵珠察觉到李瑑的气息,可能压根就不会听从灵且的调遣。   李瑑睡得熟,手却抓住了灵且的衣角,灵且收好仙灵珠,为李瑑盖好被子,也躺下了。   第二日恰好是九月初九,李瑑的生辰,灵且牵着李瑑出了门,这一年来李瑑长了许多,再也不是那个灵且抱一天也不会累的了。灵且现在只能牵着他走,而李瑑也十分乖觉,到了人多的地方,自觉地就抓紧了灵且的手。走累了,两人就找个小饭馆或者茶馆歇息一会,看到喜欢的小玩意或者吃食,李瑑望望灵且,又指指那样东西,如果灵且摇头,李瑑就跟着灵且继续往前走,灵且点头,就开开心心的从摊贩手里接过来,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耍脾气哭闹什么的,灵且见他这样,更加心疼了,不管李瑑要什么,都会立即买下来,两人就这么愉快的逛着集市。   走着走着,灵且看见一个买挂饰的小摊上有一块玉雕成狐狸模样,活灵活现的样子让他想到了灵昧,停下了脚步买了下来,想着下次回山的时候送给灵昧灵昧一定会开心。李瑑见到他买了挂饰,以为是买给自己的,指了指自己腰间,示意灵且给自己挂上。   灵且笑了,摇摇头说道:“这个不是给你的,等我挑个别的送给你吧。”说完直起腰又从小摊贩上挑了一个刻成北斗七星的挂饰,挂在了李瑑腰间。李瑑看看腰间这个,又看看灵且手上那个,伸手指着灵且那个,又在自己腰间比划着。   灵且摸摸李瑑的头,把手上那个给他看了,温柔说道:“这个不是你的。”又捞起他腰间挂着的,指给她看:“这个是你的,这个好看些,我喜欢这个。”李瑑歪头想了想,推开了灵且手上拿的那个,对着自己腰间的七星玉坠饰点了点头。   两人在集市上逛够了,回了家,春香她们早做好了一桌子饭菜等着了,李管家拿出一件新衣裳,给李瑑穿上了,又在李瑑的脖子上挂了一块长命锁,对灵且笑道:“凌先生,这是老爷早先就寄回来的,怕在路上有延误,吩咐到了小少爷生辰再给他,你看看,老爷挑的还是很适合小少爷的。”   灵且跟着李管家笑道:“李老爷爱子情深呐,这是小少爷的福气。”   春香给李管家的杯子里斟满酒,李管家端起酒杯闻了一下,满足的笑起来:“今日我也是托了凌先生的福才喝到了这陈年的花雕酒啊,老爷说了,这一壶花雕酒是专门为凌先生而开的,感激凌先生这一年来精心照料小少爷。”   灵且举起酒杯,忙道:“不敢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下也只是做好分内之事而已。”   “凌先生不要谦虚啦,小少爷的进步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都是多亏了您,唉……不说了,这么高兴的日子,我们应该高兴点。”说完仰头一骨碌,一杯酒就下了肚。   灵且正要喝酒时,却被李瑑拉住了,李瑑指指酒杯:“喝……我……喝……”   满屋里人都笑了,灵且笑意盈盈地指着酒杯说道:“这个你不能喝,你还太小,等你长大了,你就可以喝了。”   李瑑目不转睛地看着灵且:“和……喝……我……你……”   灵且点了点头:“嗯,等你长大了,我会陪你喝的。”   李瑑这才放下手,眼看着灵且端起酒杯,仰头喝下,那一杯酒顺着灵且的喉咙滚下。   一壶陈年花雕,几个人就这么分饮了。   夜深,灵且与李瑑相依睡着,纵然是千年的狐狸,喝完酒后也不免有些醉意,这一晚,灵且没有醒来按照往常惯例为李瑑梳理经脉。   仙灵珠却从灵且的体内飘出,珠体流转绿色的光照着两人,灵且抱着李瑑睡得很熟,没有发现李瑑的眼睛在那一刹那间睁开了,眼神里透着光,全然看不出白日里的痴傻模样,只一瞬又闭上了,仙灵珠又飞回灵且体内。   山间下起雨来,雷声阵阵,灵昧窝在床上,爪子捂紧了耳朵。“以往打雷的时候哥哥都在,今天却不在,这雷比以往好像更响了,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灵昧哀怨地想着。   “轰隆”一声,雷声更响了,灵昧闭上了眼睛,把耳朵捂得更紧了。   山下,一个小道士,背着一把剑,手上拿着一沓符咒,给身边的每棵树都贴上了一张,贴完之后,找到一棵最大的树,从乾坤袋里抽出一床被子在树下铺着就这么睡着了。 第4章 第四章   清晨,灵且醒过来后发现李瑑已经醒了,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灵且揉了揉李瑑的头发,笑着道了一句早安,李瑑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早……早安。”   灵且惊讶了一会,笑道:“没想到你进步这么快。”说着又揉了一把李瑑的头发。   李瑑眉眼弯弯地笑着,依旧结结巴巴地说道:“好……”   灵且坐起来,帮李瑑穿好衣服,又拿过梳子细心地为李瑑扎了两个鬏鬏,李瑑任凭灵且为自己弄着,脸上是开心的笑容。   春香和秋桂进来,看见李瑑的样子,都笑了起来:“凌先生,没想到您还会梳头发。”   灵且放下梳子,笑着应道:“早上把瑑儿的头发揉乱了,就想着帮他扎起来,可是我只会梳这种简单的,就给瑑儿梳了。”   春香看着李瑑头上两个可爱的鬏鬏,笑着夸道:“其实您梳的挺好看的。”   灵且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就别夸我了,我什么水平自己不知道吗?勉强能看就是了,要不还是你给瑑儿重新梳一个吧。”伸手就要去拆刚扎好的鬏鬏,被李瑑躲过去了,李瑑摇摇头,指指头上,又使劲的点了点头。   春香道:“我看啊,您也别拆了,小少爷看起来很喜欢您给梳的头发呢。”   灵且用疑问的眼神看向李瑑,李瑑用力地点了点头,灵且这才作罢,对着李瑑无奈地笑起来,李瑑用灿烂的笑容回应了灵且。   一夜过后,山中的雷雨停了,灵昧从被子里把头伸了出来,悄悄地向外看去,金色的太阳升了起来,萦绕在山间许久的云雾也散了,从山腰上可以隐约看到山下有动物跑来跑去。   灵昧从被子里钻出来正要出去,宛儿冲了进来,叫嚷道:“你知道吗?山下来了一个道士,正在砍树,山下的动物都说这道士要在这里定居了。”   灵昧一脸不解,完全不知道宛儿在激动什么:“那个道士怎么了?”   宛儿蹙眉跺脚,嚷道:“山下有个道士,道士,收妖的那种,咱们在山上的都会有危险的。你怎么不知道危急呢?”   灵昧抱起床上的被子,放到了外面的大石头上,这是灵且在时每逢雨过天晴就会做的,灵且嫌弃被子受了潮后散发的霉味,每次下完雨后,总要把被子抱出来晒一晒,如今灵且不在山上,灵昧做起了灵且曾做的每一件事。   宛儿跟着灵昧出来了,见灵昧这么不着不急的样子,更急了:“灵昧,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要知道我们现在可是面临着大敌啊!”   灵昧在被子上拍了拍,看着山下时不时惊起的鸟群,道:“我们不会有事的,那个道士进不来的,我哥哥在山里布下了结界,如果有人进来了,哥哥会知道的,那个道士肯定打不过哥哥。”   宛儿看灵昧自信的样子,还是有些担心:“我知道灵且哥哥很厉害,可是那可是道士啊,万一他手上有什么仙家法宝怎么办?故事不都是这么说的嘛,修炼千年的妖精遇上了一个道士,以为可以打败道士,结果那个道士手上却有什么仙剑啊,仙器的,千年的前辈就被道士收了,妖丹都被炼化了,多可怕啊!”   宛儿忧心忡忡的模样使得灵昧都有些担心了,他想起上次灵且浑身是伤,睡了几天才醒过来,也有些拿不准了:“可是,可是,我们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那个道士现在也没做什么危及我们的事,应该没什么的吧。”   宛儿托着下巴坐了下来,看着山下,一副担忧模样,灵昧叹了一口气,更想灵且了。   山下的小道士把身上的物件都放在一边,专心地砍着木头,他才出师没多久,游历到这儿,见这里风景秀丽,灵气充沛,便想着在这里建个屋子,以后就住在这里修炼道法,等大成之后再下山除妖。“只要打响了名号,以后名声大噪,那些达官贵人都会来这里来求我了,这样我就会成为像师傅一样的仙人了。”小道士美滋滋地想着。   在远处躲着的两只小松鼠,看着道士满脸是汗,气喘吁吁的样子,疑惑问道:“他不是道士吗?为什么还要自己动手砍树啊,不是可以用仙法吗?”   另一只小松鼠鄙夷道:“谁知道,不过那个可恶的道士一来就砍树,以后一定会做更可恶的事情,霸占我们的家园,糟蹋这里,哼!果然人类就没有什么好人了。”   小松鼠看到道士砍着树,脸上还露出笑容,心中更鄙视了,默默地在心里骂了一句“大坏蛋”。   没过半天,道士要霸占这座山的流言就飞满了整座山,每只小动物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知道山下的那个砍树的道士吗?听说他要霸占整座山,今天松鼠阿桂一家还看到他杀了一只鸟呢!好可怕”。   而道士对这一切都不知情,动物们见他就跑,尤其是兔子阿白更是叮嘱了家族里所有兔子,不要正面遇上道士,会把他们都抓去烤了吃的,所以小动物们见到道士跑得比兔子阿白他们不慢几分,小道士开始还和小动物们笑着打招呼,慢慢的,发现小动物看见他就和看见鬼一样,不由纳闷道:“这山里的动物怎么都这么怕生?”   灵且全然不知山下发生了什么,他带着李瑑每日里读书,写字,作画,偶尔也会拨琴。李瑑自那日说话有了进步后,灵且最大的乐趣就是引着李瑑说话了,见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非得先教李瑑试一试说出来,才把东西递给他。李瑑则一切都顺着灵且的心意来,在灵且的帮助下,李瑑渐渐的可以连续说好几个词了,有时候还会说出一个整句来,灵且对李瑑的进步喜闻乐见。而李轩收到灵且寄去的述说李瑑今日又如何如何有了进展,更是开心,每次回信都会附一些药材或者布料,毕竟李轩任职的禹州盛产织锦和药材。   转眼间年关就近了,李轩来信说这一次不能回来过年了,李瑑对这个消息有些落寞,但是倒也没有过于伤心,灵且想到灵昧,想要回山去陪灵昧,可是又念及李瑑一人在家中,陷入的两难的选择中。   当灵且试探着告诉李瑑,今年可能不能陪他了,他要回一趟家的时候,李瑑眼睛都睁圆了,一把抱住灵且,低声说道:“不可以,你答应过的,不丢下瑑儿。”   灵且回抱住李瑑,凑近李瑑的耳朵小声说道:“可是瑑儿过年的时候有管家,有春香姐姐他们陪你,我家中的弟弟却一个人啊,多孤单啊。”   李瑑抱得更紧了,抽噎着说道:“可是……可是……你答应过不丢下……瑑儿……”   灵且觉得有些伤脑筋了,平日里这孩子性格乖巧可爱,怎么一到这时候就变得这么轴呢?他安慰道:“我没有丢下瑑儿,只是暂时的跟瑑儿请个假,没几天就会回来的。”   李瑑恍若未闻般,只一个劲的用手箍着灵且,眼眶里泪水打着转,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灵且看着都要心软了,可是一想到孤单一人在山中待着的灵昧,真是两处都为难。   他把李瑑抱到膝上,李瑑已是半大的孩子,坐在灵且膝上已有些违和,可灵且为了安慰李瑑也没有办法,只能尽可能的拉近与李瑑的距离,再好言好语的相劝。   他说道:“瑑儿,平时你最乖了,先生很喜欢瑑儿的,这次先生只是回家一趟,很快就回来了,等先生回来了,会给瑑儿带好吃的好玩的,瑑儿说好不好。”   李瑑揪着灵且的衣襟,眼睛不直视灵且,也不点头也不说话,灵且抬起李瑑的头,耐心地问道:“瑑儿,先生每日都陪着瑑儿,如今先生的弟弟一个人在家里,过年了,别人都是有家长陪的,可是我的弟弟却一个人冷锅冷灶,连发压岁钱的人都没有,也没有人为他放炮仗,你说可怜不可怜?”   “那我……那我……一个人啊。”   “瑑儿,你有管家爷爷,有春香姐姐,秋桂姐姐,还有别的姐姐,不是一个人啊。”   “可是……可是,他们……不是你。”   灵且无奈了,正伤脑筋之际,李瑑又蹦出两个词来:“接过……弟弟……”   灵且笑道:“不可以,瑑儿的法子是很好,可是不行啊,太远了,一来一回,很花时间的,而且没有人认识我弟弟,接错人可怎么办,那我还是得自己去啊。”   李瑑止了哭,皱起眉头,灵且揉揉他的头,两人都是一副愁眉相。   春香知道这事,就给灵且出了个主意:“凌先生,照我说,要不你就偷偷地回去,等你回去了,少爷知道了也没有办法,等你回来了,哄哄少爷也就好了。”   灵且被她说的动心,考量了半天,这边放不下李瑑,那边又放不下灵昧,决定再劝几天李瑑,实在不行的时候再行此下策。 第5章 第五章   大年三十的早上,李瑑醒的格外的早,天还蒙蒙亮,他就睁开了眼睛,看见床边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狐狸布偶,李瑑眼睛睁着,眼泪就下来了,拿起布偶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向门口跑去。   春香听见屋里有响动,赶忙跑了进来,见到李瑑鞋也没穿,衣服还是里衣,伸手就拦住了他,抱起来抚背安慰道:“小少爷,凌先生说他回家了,过两日就回来,您有我们陪着您呢。”   李瑑听见春香的话,放弃了在春香怀里的挣扎,只静静地流眼泪,春香把李瑑抱回床上,拿毛巾擦干净脚,又拉过被子给李瑑盖好,看着李瑑手里的狐狸布偶道:“凌先生说个狐狸布偶是他亲手做的,您带在身边就会觉得凌先生一直陪着您了。”   李瑑抱紧布偶,翻了个身,眼泪流的更凶了,春香看不到李瑑的模样,只是看李瑑闹得没有往日凶,些微放下心来。   灵且离了李府,寻了个僻静之处,掐了个决,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就到了梅山下,看到山下建起了一座庐舍,还圈了一块地种着些药材和蔬菜,揉了揉眼睛,旁边的一只巡逻的松鼠看到灵且,急忙跑了过来,窜到灵且肩上叽叽喳喳地说起来,灵且这才知道这段时间山里发生了什么。不过在听到松鼠列的道士的几条罪状,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这山里的动物还是一如既往的小题大做。”灵且心下想道。   灵且到山洞里的时候,灵昧睡得正想,灵且拿出一只烤鸡放在了灵昧鼻尖,灵昧在睡梦中耸了耸鼻子,再睁开眼睛,灵且正站在身前。灵昧惊喜叫道:“哥哥,你回来了!”   灵且点头应道:“嗯,我还给你带了好吃的。”把手中的烤鸡递给灵昧,有从袖中拿出几包糕点,灵昧欢呼着抱着烤鸡啃起来,灵且给灵昧擦了擦嘴,笑道:“慢点吃。”   灵昧一边吃一边点头,只觉得人生在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了,吃着吃着,突然耳朵和尾巴都冒出来了,尾巴还不停地摇来摇去,灵且看着灵昧摇得开心的尾巴,不禁皱起了眉。   灵昧吃完后,灵且收拾了山洞,和灵昧一道躺在了床上,灵昧看着洞顶,眼睛里是满满的喜悦,尾巴也还没收进去,继续晃着,灵且抓住灵昧的尾巴,问道:“你怎么越发控制不住自己了,如今情绪波动稍微大点就现了原形,这一年多你有好好的修炼吗?”   灵昧的脸红了,过了一会,尾巴终于消失了,灵昧道:“这一年哥哥离开了,我有好好修炼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越修炼越控制不住自己。”   灵且看着灵昧,道:“你修炼的是什么功法,拿过来我看看。”   灵昧红着脸从床下拿出来一本皱巴巴的功法,灵且接过来翻了翻,笑了起来:“这本功法不适合咱们,爹娘当年四处搜罗,后来我练了发现不行,灵气不增反减,才知道这本功法的内容不适合咱们狐狸修炼。”   灵昧这才恍然大悟,懊恼道:“怪不得,前几日宛儿和我玩,发现的我的灵气都不如她了,还取笑了我。”   灵且随手就把那本功法撕了,灵昧疑惑地看着他,灵且道:“这本功法于我们无益,与其留着它不如撕了好,也免得再有人看见被它耽误了。”   灵昧看着灵且点了点头,灵且调出妖丹,炼成十六字心经注入灵昧体内,又从袖中拿出一卷书,递给了灵昧,说道:“这心经于你有益,牢记它,这本书也要好好修炼,前期进益有些慢,不可操之过急,后期倒是会有大进步。”   灵昧一一收了,一不小心尾巴又露了出来。灵且摇摇头,想从自己体内调出灵气注入灵昧体内,却发现自己失去了对体内灵气的掌控,自我调息后才发现仙灵珠牢牢盘踞在他丹田处,把守着灵气进出口,不让丝毫灵气溢出。灵且暗想道:“怎么和李瑑一样的霸道?”还是放弃了为灵昧输送灵气帮他控制变化的想法。   灵昧没有在意这些,拉着灵且说着这一年发生的事,从阿桂家又添了几只小松鼠,到阿白家的老爷爷最近也离世了,还有山下新来了个道士,穷凶极恶,吓得山上的动物不管是成了精的还是未开智的,都避着那个道士,偶尔串个门走个亲戚都得从隔壁山头绕着走,就怕那道士把他们捉去,烤了吃了或炼化了。   灵且听着这些事是哭笑不得。   就在灵且与灵昧这一年来的事的时候,李府却乱成了一锅粥。李瑑躺在床上,只闭着眼睛在那里哭,春香秋桂过来哄他吃上一口饭,喝上一口水都不搭理。管家也过来看了哄了,只是李瑑统统不搭理,也不言语,只抱着狐狸布偶在那里哭。   秋桂伸手想去拿布偶,被春香制止了,春香道:“你就别再招他了,凌先生在时一刻也离不得,如今留了个布偶在这里,少爷怎么会让人拿。”   秋桂没法子,看着桌上的饭菜,又看看李瑑,道:“我就是不知道这凌先生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他也不是不知道少爷平日里黏他黏得紧,这么一走,少爷可怎么办哟?”   春香瞅着秋桂愁眉苦脸样子,思量着开了口:“其实,凌先生也不是不说一声就走的。”   秋桂听这话,春香像是知道其中隐情,质问道:“你怎么知道?”   春香瞥了一眼李瑑,李瑑还背着他们躺在床上,叹道:“当日凌先生有和少爷商量说是过年时节想要回乡看望弟弟,少爷缠着他不应,我看凌先生思乡情切,就给凌先生说让他偷摸着先回去,回去了少爷也就没办法了,等凌先生回来了,再哄少爷一哄,估计也就过去了。”   秋桂听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骂:“春香春香,平日里看你是个聪明伶俐的人,怎么这时候就犯糊涂了呢,你当少爷平日缠着凌先生是假的么?你且看着,少爷要是饿个好歹,等老爷回来了,头先就是治你的罪,打你一顿都是轻的。”   春香本就神慌,听秋桂这么一骂,脸上燥得红了,说话也结巴了:“我···我不是··没想到”   话未说完就被秋桂打断了:“你没想到,你没想到什么,你也是从小伺候少爷的,怎么这事上还这么拎不清!”   春香眼圈红了,眼泪还未滴下来,李瑑从床上爬起来,冲过来就把桌上的东西都一个个丢了出去,嚷道:“出去!出去!”原来李瑑听到她们说到灵且后,就一直在听她们说话,如今知道灵且离开都是春香撺掇的,气得不行。   秋桂见他脸涨得通红,也不敢再劝,拉着要哭的春香就出去了,一边捡盘子一边观察着李瑑的动静。李瑑到底还是个孩子,发了火后又开始想着灵且回来后发现他扔了盘子觉得他不乖,会不会就这么不要他了等等,一边哭爬回来了床上,抱着玩偶就这么哭着睡着了。   秋桂和春香在门口候着,听里面没了声音,悄悄地进了屋,李管家又和夏荷端来水和饭食,秋桂忙出来小声告诉:“小少爷睡着了。”   李管家站在门口,正要让夏荷先回去了,又想道:“你先让厨房炖上桂圆红枣莲子粥,再把党参和鸡一起熬了。”   夏荷应了,端着东西就走了。   李管家看着满脸愁容的秋桂,道:“想来凌先生此次不告而别,我还没和老爷说,也不知凌先生还回不回来,唉!”   秋桂想了想,道:“凌先生大概是会回来的,凌先生的东西还在这里,不可能就这么走了,许是一时出门,没几天就回来了。”   李管家道:“这没几天又是几天呢,也不知小少爷怎么就···唉!”李管家说一句就叹一口气。   秋桂顾念着春香也是平日里一起的姐妹,不愿在这时候说出此事还是春香起的头,只是模模糊糊道:“可能凌先生家中有事,顾不得说一声就回去了,过完年就回来了也不一定。”   李管家又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吧,只是希望小少爷不要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好不容易见长了些。”秋桂看着李管家背着手弯腰离开了,想到不愿进食的李瑑又恢复了满脸愁容。   灵且带着灵昧此时正在山里乱转,灵且想着采些灵气充沛的药材回去给李瑑服用也好让他早日恢复,灵昧则是分外享受与灵且在一起的时光,一年的分离,让他对灵且的依赖反倒加深了。两人路过山下的道士住的地方,灵昧防备起来,警惕地看着远处的道士,生怕道士下一秒就冲过来。灵且早晨没看太清,如今道士正在屋外给菜地松土,旁边还有几道画好的符纸,木门上贴了红纸的对联,待看清道士的真容,灵且笑了。那哪里是什么穷凶极恶,满脸络腮胡,衣着邋遢,浑身酒气的道士,分明就是一个清秀少年,外貌与灵昧看起来一样大,身上也是朴素干净的蓝色道袍。   灵且笑过之后还是拉着灵昧走了,灵昧正警戒着,突然被灵且拉走,不由问道:“哥哥,你不消灭那个道士吗?他可是我们的天敌啊!”   灵且笑着摇头:“那个道士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对咱们不会做什么的,你放心吧。”   灵昧见灵且为道士说话,扁嘴道:“哥哥骗人,那道士已经杀了阿白爷爷,还有黄雀一家,等他对咱们做什么就晚了。”   灵且笑的更开心了,摆手道:“无妨无妨,等他做了什么我在收拾他也不迟,咱们当务之急是修炼,这些打打杀杀的不适合咱们,一不小心占了杀戮血腥之气,以后历劫的天雷会比别的都凶的,知道吗?”   灵昧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小道士完全不知道他想收的妖精就从他身边经过还讨论着杀不杀他而他毫无知觉。 第6章 第六章   大年初二,下了一场大雪,世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清早,门房拿着扫把正在扫雪,就看见灵且远远地走过来,丢下扫把就往里面通报李管家,李管家闻言忙跑出来,果然看见灵且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中走着,带着门房就迎了过去。   “凌先生,您可算回来了。”   灵且尚不知发生何事,也不知管家为何如此热情,疑惑道:“怎么了,我不过回家两日,怎么你们倒像是两年未见我似的?”   李管家拉着灵且的手,生怕灵且再走了一般,向李府走去,口中解释道:“凌先生自打你不告而辞,虽说才过了两日,我们却是度日如年啊,你是不知道少爷因为不见了您,已经两日没有进食了。”   灵且紧张道:“连水也没有喝么?这不是在糟蹋身体嘛!”   李管家道:“可不是么,不进水米,醒来就哭,捧着您落下的布偶,就窝在被子里,一声一声的,可心疼了。”   灵且急了,成了他拉着李管家的手跑向李瑑的屋子了,进屋一看,李瑑果然窝在被子里,还在抽泣着,春香和秋桂见灵且来了,终于定下来,口里念了两句“阿弥陀佛”,把桌子上凉了的水饭端到厨房去换些别的热的,李管家也放下心来,跟着春香秋桂一道去了。   灵且轻轻晃了晃被子里的李瑑:“瑑儿,我回来了。”李瑑的抽泣声果然止了,被子上浅浅地露出一道缝,李瑑迷迷糊糊地从里面望出去,果然是灵且,正笑着看着他,灵且把被子拉下来一些,露出李瑑的脸来,只看到李瑑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大,里面都是红血丝,再不是往常清澈的黑白分明的样子,不由有些心疼。看着李瑑迷迷糊糊的样子,灵且从袖中掏出一个红色果子,塞进了李瑑的嘴里,看李瑑有些回神,才开口道:“对不起,我食言了,不该瞒着瑑儿就离开的。”   李瑑见到灵且真诚道歉的模样扁着嘴又要哭了,灵且忙搂过李瑑,揉了揉他的眼睛:“瑑儿不要哭了,再哭眼睛就不好看了,我就不喜欢了。”   李瑑噎住了声,憋着眼泪道:“瑑儿···不好····瑑儿····砸东西····”   灵且拉出一个勉强的笑,更加心疼李瑑了,嘴上还是当做无事般安慰道:“没事的,瑑儿是因为我不在才发脾气的,瑑儿还是好孩子,是我不告而别才让瑑儿发脾气,我才是坏人。”   李瑑倚在灵且怀里,摇头道:“你好,我坏。”   正好春香秋桂端了新的热水和粥过来,灵且放下李瑑要去端过来,却被李瑑拉住了,灵且低头看见李瑑可怜的小眼神,只好等着她们端过来。   一番洗漱之后,灵且一边给李瑑喂粥,一边承受着李瑑热切的注视。灵且稍微有些表情的变化或者发出声音,李瑑就会变得格外紧张,灵且只好尽量是自己不那么僵硬地为李瑑喂粥。   喝完粥,李瑑又拉着灵且一起躺下了,灵且心中有愧,一切都顺着李瑑,李瑑依偎在他怀里,没一会儿就睡熟了。房中有地龙,又生着火炉,格外暖和,灵且也被这暖气熏得昏昏欲睡了。   两人就这么依偎在床上,正如之前的四百多个日夜一般。   一觉醒来,李瑑紧张地睁眼,发现灵且正在他身边睡着,仿佛从未离开过一般,之前灵且不在的那两日仿佛是他的一场噩梦。李瑑在灵且的身上蹭了蹭,把自己的圆乎乎小手伸进了灵且的修长的手中,两手相握后,满足地闭上眼又进入了睡梦中。   转眼间又过去了六年,李瑑从一个六岁的瘦弱的孩童长成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身材已是正常少年人的身材,谈吐也如常人般,任是谁也看不出李瑑曾是一个只会笑的痴傻之人,谁见了不夸一声李家人杰地灵,李少爷一表人才。   李瑑每日跟着灵且读书下棋弹琴,修身养性,性子愈发沉稳,只是近身的丫鬟们知道自家少爷还是离不得凌先生。   又逢九月初九重阳节,李瑑的生辰,灵且照往年的规矩带着李瑑上集市里走上一遭,灵且还是把李瑑当做一个孩子样对待,李瑑也享受着灵且把他当孩子对待。   集上人多,灵且怕走散了,紧紧地牵着李瑑的手,李瑑回握住灵且的手,脸上露出微笑。两旁的小贩有认识灵且的,纷纷招呼道“凌先生,买点桂花糕吧”“凌先生,买点炒栗子吧,刚出锅的,又香又糯,还甜,您不来点吗”,灵且一一笑着回绝了,走到街头,是一家玉器店。   灵且几月前便在这店里看中了一块玉石,吩咐店里的手工匠人雕成了七星状的,说好今日来取。李瑑随着灵且进了店铺,店里蹿出一只黑猫,夺门而逃,李瑑看着跑出去的黑猫,皱起了眉头。   灵且拿起那块准备好的玉,串了其他的玛瑙松石,给李瑑戴上了。李瑑拿起胸前的玉,看着灵且用满意的眼光注视着自己,挺直了脊背,脸上也露出更大的笑意。   回到家,李管家和春香秋桂依然照往年模样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灵且和李管家落了座,李瑑拉过一把椅子挨着灵且坐了下来。春香秋桂照例给灵且和李管家倒上酒,李瑑目光不移地望着灵且杯中的酒,灵且注意到他的眼神,笑道:“ 你还是小孩子,可不能喝酒,喝酒伤身的。”   李管家道:“没得碍事的,小少爷都十四了,过几年就要娶妻生子了,这时候喝点酒算什么!”扬手就要春香也给李瑑倒上一杯。灵且拦住了,拿起茶壶给李瑑倒了一杯清茶,递到李瑑手里,对春香说了句:“不必不必,还是喝茶好。”   李瑑端着茶杯问道:“什么是娶妻生子?”   李管家哈哈大笑,笑声从正厅传到了门口,几个丫鬟也都捂着嘴偷偷笑起来,李瑑一脸不解地看向灵且,灵且清了清嗓子,止住笑意,尽量用严肃的声音说道:“娶妻生子就是顺应天道人伦,繁衍后代,例如你父亲娶了你母亲,才有了你。”   李瑑看着灵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李管家见李瑑不说话了,拉过灵且悄悄说道:“先生,你看小少爷这么大了还不知人事,是不是……”   灵且忙摆手道:“不可不可,瑑儿身体上刚刚有些起色,这些事还是以后再说,免得虚了身体。”   李管家觉得灵且的话的确有一番道理,把这一页揭了过去,厅上又恢复了热闹,春香等人本要摆个小桌,灵且和李管家认为家中如今只有这些人,不必理那些繁琐的规矩,一同到这桌上吃酒得了,也显得热闹些,春香等人也就一起入了座,   一番热闹后天已十分黑了,一弯月亮在天上高高地挂着,地上笼上了一层轻纱,廊上的灯笼都亮了起来。   灵且有了几分醉意,秋桂要来扶他被李瑑拒绝了,李瑑让秋桂先收拾着,待会再送水过来,自己扶着灵且回屋去了。   灵且躺在床上,李瑑伸手去解灵且的衣服,被灵且拉住了手,抬头却发现灵且眼神清明,一会儿又变得迷蒙了,李瑑把灵且的手放到一边,自顾自继续解着灵且的衣服,口中嘟囔着:“我才不要娶妻生子呢,我一直和先生在一起就够了,先生比外面的那些女子····”   话未说完,头上传来轻笑声,灵气正眯着双眼看着他笑:“你又胡说了,娶妻生子乃是天道伦常,是你一句说不娶就不娶的嘛,要知道阴阳交合才是天地正道。”   李瑑低下头去,专注着手上动作,口中只道:“先生您醉了,快睡觉吧。”   灵且笑道:“我才没醉,就那么几杯酒,我还没这么差劲呢。”   李瑑把灵且的外裳敞开:“那先生知道我是谁吗?”   灵且依旧笑道:“瑑儿,你怎么不相信我呢,我不会醉的。”   李瑑撇了撇嘴,又把灵且的鞋袜脱了,将灵且往里面推了推,自己也爬了上去,抱住灵且道:“先生,外面的女子抱起来也像先生一样温暖柔软吗?”   灵且咳了几声,正经道:“应该是吧,大概比我还要柔软一些,身上可能还会有摄人心魂的香气。”   “什么是应该是,先生没有抱过吗?”李瑑把头埋入灵且的肩膀,闷闷说道。   “这个···这个,我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做轻薄女儿家的事情。”   李瑑低声笑道:“我就知道先生嘴上说的好听,其实一件事都没做过。”李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其实先生身上也有一股香气,很好闻。”   灵且看着李瑑的样子,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平日都是这样与李瑑相处的,也没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春香端水进来,见两人都躺在床上,把二人唤起了,灵且与李瑑洗漱之后也就睡了。   夜间,偌大的李府变得安静下来,只有几声秋天的最后的蛐蛐发出的哀鸣。灵且睁开眼睛,摸摸李瑑脖子上的玉,在黑夜里,那块玉发出白莹莹的光,灵且调出仙灵珠,又开始为李瑑恢复仙力做准备,李瑑身体的恢复超出他的想象。“想来可能会提前完成任务了。”李瑑心想,眼中有一丝不舍。睡梦中的李瑑咕哝几声,嘴角翘了起来。 第7章 第七章   黑夜里,一只黑猫在屋檐穿梭,循着血的气味,到了一户屠夫家的门口,后院里还有一些扔掉的猪下水,已经发出臭味,黑猫嫌弃地嗅了嗅,转身离开了。   “管家,管家,不好了,镇东的王屠夫家的人都死了!”听到门房报的消息,李管家哆嗦了一下,问道:“怎么回事?昨天去买肉的时候还看到王屠夫好好的,怎么一夜过去,人就没了?”   门房小心地看了看屋外,小声道:“听说是被什么脏东西给弄死的,县令大人如今不允许镇上谈这些怪力乱神的事,一心要调查出真凶。王屠夫隔壁的胡大婶说昨夜里听见奇怪的声音了,有点像是野兽撕咬猎物的声音。”   李管家神情凝重,嘱咐门房道:“既然县令大人不让讨论,可能是有了线索,我们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为好,还有咱们府上要提高警惕,晚上安排几个人分班巡逻一下吧,万一有歹人对咱们府中的财物心生觊觎也好有个提防。”   “好的,管家,那我就先出去了。”   “去吧去吧。”   灵且正和李瑑在讨论古人那些志怪小说哪些是人与亦云,哪些是有人亲眼所见,就看见李管家背着手走过来,脸色不是很好看,止住了讨论。李管家停在门口对灵且招了招手,喊了句:“凌先生!”灵且见李管家有事找他,让李瑑继续看书,应声出去了。发现李管家脸色不好,问道:“李管家,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李管家叹道:“唉!镇上出事了,这一段时间凌先生就不要再带小少爷出门了,以防发生不测。”   灵且挑了挑眉,疑惑问道:“怎么了,李管家?你总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吧。”   李管家望望四周,见没有人才小声道:“镇东的王屠夫死了,昨夜里才死的,他隔壁的胡大婶还说昨夜里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有可能是什么妖怪恶鬼什么做的。”   灵且心内暗想:“这镇上还能有恶鬼妖怪,有这么一个星君在还怕镇不住,再说要真是什么妖怪恶鬼做的,我早感觉到气息了。”面上还是一副担忧模样:“好的,李管家,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瑑儿的,您也要注意安全。“   李管家对着灵且悠长地点点头,眼神里是沉重的托付,又看了一眼屋中正认真看书的李瑑才转身离开。灵且估摸着李管家是要把这件事通知到全府上下,让每一个人提高警惕,免得被突然跳出来的恶鬼妖怪拖走了。灵且看着他的背影摇头笑笑。   天黑了,李府里安排了巡逻的人,每两个时辰在府中走一圈,要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就敲锣叫人。   李通和李勤提着灯笼在府中走着,各处都看一看,一道黑影突然从两人面前划过,李勤紧张的就要敲锣,李通按住了他的手,提醒道:“只是一只猫。”   李勤拿过灯笼凑近一看,果然是一只黑猫,站在墙角,两只眼睛发出绿莹莹的光,李通弯腰捡起一块石头轻轻向猫丢去,石头落在猫旁边,猫“噌”的跑远了。李勤挠挠头,尴尬地笑道:“都怪那事弄得人心惶惶的,本来不怕的都害怕了。”   李通点点头,没说话继续向前走着。   李勤又笑道:“还是你眼睛好,我都没看出来。”   李通又点点头,仍然没说话。两人就这向前走着,李勤不停地找话题说话,为自己壮胆,李通则一言不发,走完全程。   走完李府也没发现有什么古怪的事,李勤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嘛,李管家是不是太小心了。”   李通瞥了李勤一眼,“嗯”了一声。进了屋,其他人早已睡熟,房间里还有一盏灯为他们留着,李勤就着微弱的光脱了鞋子,爬上了床,李通却打进来之后就一直坐在条凳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李勤正要躺下,看见李通还坐在那里,问道:“李通,你怎么还不睡?”   李通没回头,低着头发出声音:“晚上得有人值夜,我等下一拨人巡逻的时候再睡。”   李勤“哦”了一声,躺下了,想想又道:“那你要是累了,就喊我起来,我替你。”   李通扭头看向被子上隆起的一块,脸上露出笑:“行,你先睡吧。”   “嗯。”   灵且和李瑑的房间门口,有人在门口徘徊不前,似是在害怕什么。在薄薄的灯光的映衬下,在地上投下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黑影渐渐变大,化成人形,一袭黑衣,站在月下,长发被微风吹起,衣角有一块暗红色花纹。   灵且感应到屋外的人,睁开眼睛,从床边拿起衣服披上,打开了门。   黑影见灵且出现,激动地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灵且:“灵且,我终于见到你了。”   灵且淡定地拍拍他的背,温柔道:“你前几天不是就见过我么?”   黑影放下搂着灵且的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为了打探你的身份吗?”   灵且看了一眼里间,李瑑睡得熟,没有被陆离这个冒失鬼吵醒,悄悄地掩上了门,拉着陆离出去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灵且找了一个幽僻的地方,看着陆离问道。   陆离找了块石头靠在上面,嫌弃道:“我们都几百年没见了,你见到我难道不应该喜极而泣,一点老友重逢的气氛都没有。”   灵且看着陆离,无奈道:“你出什么事了,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佛祖座下修炼吗?你不是说要修成大道,不成誓不归还的吗?”   陆离望着天上的月亮,怅然道:“我放弃了,那个愚蠢的誓言还有那些愚蠢的大道。”   灵且和他一起靠在石头上,手上拿出两壶酒来,一壶递给了陆离,一壶自己拆了封口,喝了一口后才问道:“是吗?恭喜你,勘破红尘了。”   陆离结果酒,揭开封口嗅了嗅,点了点头赞叹道:“好酒啊好酒,阿且,跟着你果然有好酒喝。”说完仰脖灌了一口。   灵且看着天上,陆离转头问道:“你呢,怎么在这儿带小孩了?”   灵且伸出手指着天上道:“你看北斗七星,只有六星了,第三宫不见了。”   陆离顺着灵且的手指看过去,果然只看到北斗七星里只有六颗,其中贪狼亮的刺眼,低声道:“是呢,只有六颗。”   灵且又指向李瑑的屋子,轻声道:“还有一颗在那。”   陆离看着灵且的手指,神情惊讶,眼睛瞪得浑圆:“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灵且云淡风轻地点点头:“没有,就在那儿,我带的那个小孩就是第三宫。”   陆离已经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半晌才说出话来:“厉害呀,没想到啊,灵且你竟然是在陪伴一个星君转世,你……”陆离琢磨了一下措辞却发现没有合适的可以形容灵且的,只好结巴了。   灵且又喝了一口酒,笑道:“可能是命中注定吧,一百年前我不小心惊动雷神,引来雷劫,是他救了我,结果我恍惚中吞下了他的仙灵珠,本来他一百年前就可以归位了,结果因为我的缘故这一世成了一个痴傻儿。”   陆离咽下口中的酒,脸上的表情表明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多么的不可思议:“那你怎么找到他的。”   灵且微笑着看着夜空,想了想道:“不是我找到他的,是两位星君找到的我,我渡雷劫的时候,动用了仙灵珠,惊动了他们,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他的仙灵珠在我这儿,他是归不了位的。”   “所以你现在……”   “所以我现在就是要把仙灵珠还给他,让他顺利归位,也算是还他百年前的救命之恩吧。”   灵且拿起酒壶轻轻地碰了一下陆离的酒壶,笑道:“好久不见!”   陆离反应过来,笑道:“好久不见!”两人拿着酒壶相视一笑,眼中是几百年的默契。 第8章 第八章   灵且和陆离在石头上喝着酒,天边渐渐地泛白,灵且将酒壶一收,从石头上翻下来,两人昨夜喝到后来索性躺在了石头上。   陆离看着灵且伸出手抓住灵且的衣袍调笑道:“回去看你的小宝贝了么?”   灵且拂开陆离的手:“什么小宝贝,就是另一个灵昧而已。”   “灵昧不就是你的小宝贝么,”陆离对着灵且挤眉笑道,又模仿灵昧的声音说道,“哥哥,我要哥哥。”   灵且好笑地摇摇头:“你嘴怎么这么欠,灵昧要在这儿,估计又要揍你了。”   “说起灵昧,你把灵昧一个人丢山上了吗?”陆离从石头坐起来,问道。   “嗯,没事的话我先过去了。”灵且说着就要走。   陆离叫了一声:“等等我。”变成一只小黑猫跳到了灵且的身上,趴在了灵且的肩膀上,“我和你一起回去,我在这还可以待一段时间呢。”   灵且看了一眼肩上的黑猫,这时候正睁着圆眼睛回望着他,灵且把陆离从肩上拿下来抱到怀里,回了屋。   到了屋里,灵且把陆离放在了榻上,脱下身上的外衣,用灵气把自己体温升高后才掀开被子进去了,陆离在榻上见了也要跑过来,被灵且一个眼神制止了,只好乖乖地趴在榻上,扯过来一条毯子把自己裹住了。   灵且刚一进被子,就感到李瑑伸过手来抱住了他的腰,灵且放轻动作躺下,闭上了眼睛。   “哎,好可爱的小猫啊!”春香一进屋就看在趴在榻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陆离,把手中的水放下,伸出手想逗弄陆离。陆离看着春香伸出的手,默默地转过了头,春香没有在意,只当这猫怕生。   秋桂跟在后面进来了,见到春香弯着腰不知道在做什么,叫了一声:“春香!”   春香应了一声,秋桂走过来,才看到榻上趴着一只猫,皱起了眉头:“这猫从哪来的?干净吗?就这么趴在榻上,万一有虱子怎么办?快把他抱下来。”陆离愣住了,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长虱子,就在愣神的功夫,春香成功的抱住了猫,听从着秋桂的话就要把猫抱出去,灵且从里间穿好衣服出来了。   他看着春香手里的陆离,笑道:“这猫昨夜在门前叫得凄惨,我一时不忍就把它抱进来了,的确没有想到干净的问题,春香,你就把那猫带去洗一洗吧,洗完再抱进来。   陆离听到灵且这一番话,眼睛睁得更大了,嘴里发出“喵呜~喵呜~”的可怜叫声。   春香倒是欢喜的答应了,抱着猫喜滋滋地出去了,秋桂看灵且慢吞吞的洗手洗脸,又看看欢喜地抱着猫的出去的春香,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秋桂,猫不能养吗?”灵且见秋桂反应不似春香喜悦,问道。   秋桂摇头说道:“凌先生,猫不是不能养,只是……”   “只是什么?”   “没什么,”秋香摇头道,“凌先生,您真善良。“   灵且盯着秋桂,拿着毛巾擦着手,擦完把毛巾递给秋桂的时候,才道:“唔,秋桂也很善良。”   秋桂的脸红了,接过毛巾,没再说话。   李瑑睁开眼睛,看见秋桂红着脸在那里拧毛巾,而灵且则笑着看着秋桂,揉了揉眼睛,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用少年时期特有的沙哑嗓音喊道:“先生。”   灵且回过身,李瑑坐起来,伸出手想要拉住灵且,灵且笑道:“怎么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还是伸手将李瑑从床上拉了起来。   “唔。”李瑑顺着灵且的力道坐起来,对灵且的话没做回应,只从喉腔发出声音。   李管家把昨夜巡逻的人叫到一起,询问昨夜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情况,所有人都摇头表示没有,正问话的时候,门房叫着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   李管家皱起眉头,问道:“什么事情不好了?”   门房指着门口气喘吁吁地说道:“管家,衙门来人了,说是要找咱们府里的人问话。”   “什么?衙门来的人现在在哪?”   “就在门口!”   “嗨!”李管家指着门房,跺脚道,“你怎么就把人冷在门口,还不把人迎进来。”说完当先就出了门,冲大门方向急急地走去。   “哦!”门房赶紧跟了上去,剩余的人面面相觑,既不知道现在可不可以散开,也不知道衙门里的人来这是找谁问话,纷纷议论起来。   “哎!你说衙门来人是找谁的?”李勤见李通一人站着,周边没有一个人,凑过去问道。   “不知道。”李通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前方,摇了摇头。   “这真是奇怪了,咱们府里也没有什么人和胡屠夫家里仇怨的,干嘛要找咱们府里的人问话呢?”李勤摸了摸下巴,一脸的捉摸不透。   “李勤,你自言自语什么呢?”后面的李平拍了一下李勤的肩膀,看李勤一直出神,开口问了一句。   李勤回头,正要辩解,却发现身边的李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问道:“你们见到李通了么?刚刚还在这里的。”   “什么李通,咱们府里没有这号人啊!”李平奇怪地看了一眼李勤,回答道。   李勤环顾屋子,他们或三个,或五个聚在一起聊着,压根没有什么落单的李通,就连刚才的李平也是和其他人站在一起,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李勤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他努力镇定下来,辩解道:“就是昨天被安排和我一起巡逻的李通啊?”   李平伸手探了一下李勤的额头,奇怪道:“你小子没发烧啊,怎么就说起胡话了,哪里有什么李通啊,而且你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巡逻了,你不是今天晚上才值班吗?”众人都笑起来。   李勤看着众人的笑,眼前的场景和昨夜巡逻的场景重合起来,环境越来越黑,李平的脸和李通的脸也渐渐重合起来,视线逐渐模糊,突然就倒了下去。   李平吓了一跳,蹲下身使劲晃了晃李勤的身体,却发现李勤毫无反应。周围的人也都围了过来,看着晕倒的无知觉的李勤,惊慌叫道:“快去叫大夫,叫大夫。”其他几个人把李勤抬起来,就要往房间里送过去。   李管家正领着郑义过来,见这边一片慌乱,厉声喝道:“怎么了?这么慌乱做什么?”   众人让开,露出被抬着的李勤,李平解释道:“回管家,方才我们正在说话,李勤突然就倒了下去,我们正要把他抬回去找大夫。”   郑义看着晕死过去的李勤,对李管家说道:“在下不才,略通医术,李管家放心的话,这个仆役我可以看一下。”   李管家忙不迭地点头说道:“您能帮忙看一下那再好不过了。”又指着郑捕头对众人介绍道:“这是衙门来的郑捕头,这是王捕头,让郑捕头给李勤看看,你们听他们的吩咐。”   众人看着郑义,纷纷答道:“是。”   郑义对着众人点了点头,指挥着众人将李勤放在平地上,散开,离李勤远一点。郑义一只手摸着李勤的脉,另一只手翻开李勤的眼睛,又摸摸李勤的心跳和脖颈上的动脉,众人捏紧了手,郑义看了一眼众人,说道:“没什么大碍,可能是因为紧张不安晕倒的,好好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众人这才放下吊起的心,郑义让他们把李勤抬回了屋子。众人刚走,李全拉着吴大夫跑了进来,郑义吴看到大夫,拱手做了一个揖:“吴大夫,我已经看过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劳您跑了一趟。”   吴中甩开李全的手,没好气地说道:“我老胳膊老腿的,被这小子拉着跑了一路,骨头都快散架了,这小子真是冒失。”   李全挠挠头没好意思地笑了笑,李管家赶紧从袖中掏出一两银子,塞进吴中的手里,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了,吴大夫,让您白跑了一趟,这点银子您留着去喝酒吧,真是对不住了。”   吴中没好脸色地甩开李管家的手,冷冷地说道:“我是老骨头了,可不敢用酒泡着,再说我又没有出什么力,无功不受禄,告辞。”甩了袖子转身就走,李管家瞪了李全一眼:“还不赶紧去送送。”让李全送着吴中回去了。   回头又对郑义笑道:“让郑捕头见笑了,刚到府中就遇见这些事情。”   郑义不在意地笑笑,说道:“无妨,小事而已。”   李管家引着郑义进了正厅坐下,王高坐在旁边。   春香带着洗干净的陆离进了屋,李瑑瞥了一眼陆离,神情中带着一丝不屑。   陆离跳上灵且的膝盖,睁着一双大眼睛责备地看着灵且,灵且没理陆离,为李瑑搛了一筷子小菜。   李瑑端起碗正要吃,陆离跳上了桌子,伸头就往灵且碗里凑,李瑑放下碗,拎起陆离,厌恶道:“一只畜生而已,春香把他拿出去扔了。”   春香忙去接过陆离,却转手被灵且抱了下来:“我看这小猫挺可爱的,瑑儿不要任性,这只小猫我养了。”陆离眼汪汪地看着灵且,终于体会到了灵且的温柔。   灵且在猫脖子下面挠了挠,陆离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李瑑皱起眉头,如视心腹大患一般看着陆离,陆离则自在的趴在灵且的腿上,享受着灵且的抚摸。 第9章 第九章   “凌先生,这是郑捕头,办王屠夫一家被杀的案子的。”李管家向灵且介绍道。   灵且打量着郑义,冲郑义点了点头,李管家又向郑义介绍道:“郑捕头,这是凌先生,我们少爷的先生。”   郑义同样打量着灵且,拱手道:“幸会,在下姓郑单名一个义字。”   灵且回礼道:“在下凌且。”李瑑站在灵且身边,个子已经到了灵且肩头。郑义自来熟的笑道:“这位应该就是李少爷了?”   李瑑点了点头。   郑义指着身边的王高道:“王高。”   灵且笑着冲王高点了点头,王高板着一张脸点了点头,郑义笑道:“我这个兄弟严肃的很,不苟言笑,希望各位不要见怪。”   “怎么会,郑捕头与王捕头为守一方安宁,日夜辛劳,我等敬仰还来不及,哪来的嫌弃之说。”   几人落了座,郑义神情严肃道:“凌先生,李管家,我就开门见山吧,我怀疑,你府中有杀害胡屠夫一家的凶手。”   李管家一口茶呛了出来,灵且冷静问道:“不知郑捕头从何得出这一结论?”   郑义看着李管家拍着胸口,又看着灵且一脸冷静,说道:“实不相瞒,胡大婶说那天夜里她听见有古怪的声音外,好奇之下开了窗户,看到一个黑影向贵府的方向奔逃,以及……”郑义清了清嗓子,从衣襟里掏出一个荷包,将荷包里的东西倒了出来,“这是在现场发现的,王屠夫的手里攥着的,这种颜色的布料正是贵府家丁惯常穿的。”   灵且眉头锁起来,神情凝重,李管家震惊得不能自已,李瑑则一直盯着灵且,走了神。   “这是一个很好的证据,无论是查案还是栽赃,”灵且开口说道。   郑义看着灵且,微笑道:“凌先生说的是,其实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因为这实在是太明显了,只要找到了这块布料就找到了凶手,怎么会有凶手如此傻将明晃晃的证据留在现场等着衙门找上门来呢?”   “如果是栽赃就很好说通了,凶手故意将证据留在现场,到时候衙门只要顺着证据就找到了凶手——的替罪羊。”   郑义将布料收起,接着说道:“但凶手有没有可能反其道而行之。”   “什么意思?”   “凶手有没有可能知道我们不会凭着一块布料就认定凶手是李府的人,所以故意留下这么一块布料混淆视线,也有可能他就是你们李府的某一个下人。”   室内陷入沉默中,灵且思考了一会说道:“现在看来,郑捕头的想法也的确有道理,郑捕头,这样吧,不如我和你一起去现场看一下,也许会找到别的线索。”   郑捕头点头答应了,灵且跟着他就要出门,李瑑忙跟了上去:“先生,我和你一起去。”   郑捕头从李瑑看向灵且,说道:“李少爷,这不太好,凶手凶残,您看了现场可能会有所不适。”   李瑑拽着灵且的衣袖,不理郑义的话,只看着灵且,期望得到灵且的允许,灵且拉开他的手,低声道:“瑑儿,这不是好玩的事情,你乖乖待在家里,我一会儿就回来了。”李管家也在后面拦着李瑑,只是李瑑丝毫不为两人的劝说所动摇,只是要和灵且一起去。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去。”李瑑固执地又拽住了灵且衣袖,灵且掰又掰不开,好心给李瑑说又说不听,正僵持着,郑义开口了:“既然李少爷执意要去,那就一起去吧,到时候派几个人在外面陪着李少爷就行了。”   灵且看着一脸期待的李瑑,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不过瑑儿你到时候就在外面待着,不许进去,知道了吗?”   “嗯。”李瑑满脸笑容地答应了。   李管家看着几人出了门,叹了一口气。   灵且拿着手帕捂着鼻子,旁边是同样捂着鼻子的李瑑,就在刚才,几人到了王屠夫的家门口,门口几名捕头正守着门,灵且让李瑑留在门口和其他捕头在一起,李瑑不依,在门口拉着灵且的衣袖不让他走,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最后依旧是郑义做决定让李瑑进来。   距离凶杀案已经过去了两天,现场已经有些腐臭味,灵且刚进门就闻到了,从袖中拿出两条手帕一条给了李瑑,一条自己捂上。李瑑接过灵且的手帕,凑近鼻子轻轻嗅了嗅,是灵且身上独有的熏香味,这香味每夜伴着李瑑入睡,李瑑再熟悉不过了。   灵且见李瑑拿着手帕发呆,说道:“把鼻子捂上,味道会有些难闻,你待会要是受不了,就先出去,在外面等我。”   李瑑捂上鼻子,点了点头。   灵且拉过李瑑的手,牵着他跟着郑义向内走去。李瑑顺从的任由灵且牵着,对于灵且亲密的动作,李瑑向来是来者不拒的。   “尸体已经被搬到义庄去了,仵作验过尸了,是被锐利的兽爪穿胸而亡,内脏也被掏空了。”郑义指着空荡荡的屋子对他们解释道。   灵且看着屋内大滩大滩的血迹,听到郑义的解释,蹙眉问道:“兽爪?”   郑义点头说道:“正是兽爪,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事实如此。”看着灵且愁眉思索的样子,郑义又补上一句:“其实我们也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妖魔鬼怪作祟,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赵大人说,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些妖魔鬼怪,那些都是人心的产物,编造出来危吓世人的,破坏社会稳定的,以便那些神道笼络人心。”   “唔,这么说也没错。”灵且接道。   郑义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你也会这么想?”   灵且笑了笑,环顾了屋子,一滩滩的血迹,可见凶手杀人的惨烈。灵且走到一滩血迹旁,蹲下身,伸手沾了一小撮带着血的泥土,在手里捻了捻,又放在鼻尖问了问,郑义盯着灵且的动作。   李瑑凑到灵且跟前问道:“先生,怎么了?”   灵且认真地看着手里暗红的泥土,低声说道:“这血里的气息有点熟悉。”   李瑑抿起嘴,紧张地看着灵且感受血里那一丝熟悉的气息。灵且越是用灵力感受,越是心惊。   郑捕头看着灵且默默地起身,冷静地开口:“郑捕头,我大概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了,这里你先不要让人靠近,那些捕头也撤了吧,如果你不想看到他们惨死的话。”   郑捕头被灵且说得云里雾里,但是看到灵且严肃的眼神,纵然不解,还是答应了。   灵且带着李瑑回了李府,李管家看到两人安全回来,心下正暗自庆幸。灵且就把李瑑交给了李管家,吩咐道:“李管家,我有一些急事,你先看一会儿瑑儿,不要让他过来。”   李管家看着灵且从未有过的着急模样,忙应道:“好的,凌先生,您就去吧。”   李瑑试着要跟上去,却被李管家紧紧地抓住手,挣脱不开,李管家安慰道:“少爷,我看凌先生应该是有急事,您就不要去打扰凌先生了。”   李瑑兀自挣扎着,李管家又加了一句:“万一坏了凌先生的事,惹得凌先生不高兴可怎么办?”李瑑停下挣扎,皱起了眉头看着灵且离开的方向。   灵且找到房间里,陆离正悠闲地趴在榻上,灵且一手向后一挥布了个结界,一手伸出拎起他的脖子,在他的肚子上摸起来,陆离猝不及防,大叫道:“喂,你这是骚扰,你不能看我好看就对我做这种事。”   灵且咬了咬牙,冷声道:“闭嘴!”   陆离被灵且的冷气压吓到,噤了声。但是小小的动了动,灵且皱眉道:“你是怕我发现你的伤口吗?”陆离连动也不动了,伸直了身体。   灵且摸了一会,果然摸到一处不对劲的地方,掀开皮毛一看,皮肉已是一片焦黑。   “怎么弄得?”灵且放下陆离,在他的头上撸了两把。   陆离躺在榻上,一脸沮丧:“其实不是我自己到凡间来的,我是为了捉魔族的人。”   “然后不仅没捉到,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到我这里躲着吗?”   陆离仰起头,神色惆怅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渊源要从三百年前说起。”   灵且眯起眼睛看着陆离,咬牙道:“那就捡重要的事情说!不然今天晚上我就把你扔出去喂那些魔族。”   “唉!”陆离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说道,“你还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入得佛门吗?”   “五百年前,你不是喜欢一个小尼姑,为了她要遁入空门么?结果小尼姑百年后,你倒也真修了佛。”   “三百年前,佛祖讲经盛会上,我偷偷潜入,窥听佛祖讲经。结果被人发现,金刚要将我扔出大殿,佛祖看我与佛有缘,特地许我听他讲经。自那以后,我就一直跟在佛祖侍下。”   “这跟你追讨魔族有什么干系?”灵且揪了一下猫耳朵。   陆离使劲甩了甩脑袋,揣起手道:“就是三百年前,当时有魔族闯入大殿,企图扰乱讲经大会,被佛祖训斥,我笑了。”   “你笑了?”灵且疑惑道,“这有什么关系?”   “对,就是看到那些魔族被佛祖教训后,夹着尾巴害怕的样子我笑了,然后魔族扬言要让讲经大会上公然嘲笑他们的小妖一个教训。”   “所以?”   “所以他们见我便杀。”陆离忧伤道,“这也导致了我三百年来没敢出过灵山,从来不敢离开佛祖脚下半步。”   看着陆离,灵且疑问道:“所以你这次为什么要离开灵山,自寻死路吗?”   陆离一爪子就招呼上去:“因为佛祖说我要历劫,如果一直在灵山的庇护下,这样不管是对修为还是对佛的理解都不会有长进,佛祖说七情六欲,生老病死都会是我的劫数。”   灵且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只好揉着陆离的头骂了一句:“都怪你这张欠的嘴,什么时候不能安分点。”   陆离抱着头,哀怨道:“我现在就已经尝到人间冷暖了。” 第10章 第十章   “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王屠夫一家是怎么死的了吗?”灵且问道。   陆离看着灵且认真的脸色,小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那儿的时候,那一家人就已经死了。”   灵且看着他皱起了眉头:“那你告诉我那里的血怎么会有你的气息?”   陆离缩了一下,小声说道:“我本来循着魔族的气味想着找到他们就收拾了他们,结果碰到却是魔尊卑罗,他打伤我之后就离开了,我受了伤怕再碰到他们,想到你在这儿,就来找你了。”说着扑进了灵且的怀里。   灵且听到陆离的话,更疑惑了:“如果王屠夫一家真是魔族杀的,他们图什么呢?以生肉为食的嗜血魔族竟然只杀了人就走了。”   陆离缩在灵且的怀里,摇了摇头。   灵且解开结界,放下了陆离。春香进屋看到灵且,吃了一惊:“凌先生,您在这儿我怎么一直没听到您的声音,我还以为这屋里没人呢。”   灵且微笑道:“我有些累,在这里睡了一会。”   “哦,那您休息好了吗?小少爷在正厅等着您过去吃午饭呢,之前也让我们找过您,可是没看见您。”   灵且跟着春香出来了门,手在后面掐了一道诀,陆离正要跟上去,却被结界拦了下来。   李瑑一见到灵且,就开心地迎了上去:“先生,您快来吃饭吧,今天中午的菜都是您喜欢的。”   灵且摸了摸李瑑的头,温柔地笑了笑,跟着李瑑就坐了。吃饭全程,李瑑格外的热情,一会给灵且布菜,一会倒水的,灵且赶紧拉住他的手:“瑑儿,乖乖吃饭吧。”灵且又给李瑑搛了些菜,李瑑这才端起碗吃起来。   吃完饭,灵且把李瑑安抚睡了午觉,自己悄悄地出了门。走到街道上,听到众人都在谈论王家一案,对于郑捕头下的任何人不得靠近王家的命令,众人都觉得这是印证的之前的猜想,即王家是妖魔作祟才死的。有些人已经说要去十二禅寺求张符来保平安了。   灵且走到王家门口时,郑义与王高正带着其他捕快守着,见到灵且过来,郑义问道:“你怎么来了?”   灵且看了看门上贴着的黄符,直接撕了下来:“别贴这个,没有用。”   郑义挑了挑眉:“你也会方术?”   灵且把黄符扔在一边,简洁地说道:“算是吧,学过一点。”   郑义抱起胳膊,看着灵且在屋外转来转去打量着屋子,好奇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灵且在墙壁上摸索着答道:“看看有没有什么古怪,王家的人死的太奇怪了。”   郑义走了过来,也在墙壁上摸了摸:“是很奇怪,可是你在屋子外面看有什么用,这屋子外面有什么机关吗?”   灵且说道:“不是机关,是其他的东西。”   郑义疑惑地看着灵且,不明白灵且到底在找什么。灵且看了看天,正午已过,太阳的气势已经没有正午时强了。   几个捕快搓了搓手,抱怨道:“这怎么突然有凉风,吹得怪冷的,而且老大还把这儿说的那么邪门,你们说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怎么会?你不要自己吓自己,咱么还得在这儿守着呢。”   “要是让赵大人听见,又得骂你们一顿,神鬼之事在咱们府衙禁止谈论不知道吗?”王高对着几个讨论的人骂道。   灵且看了看屋外,的确有凉风吹过,道旁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灵且看着那棵摇摆着枝叶的树,对郑义道:“拿火把来。”   郑义奇怪道:“什么?”   “拿火把来。”灵且看着那棵树又重复了一遍,树摇晃的更厉害了。   一个捕快注意到这里,指着树笑道:“你们看,那棵树,没有风还晃得那么厉害。”   郑义顺着灵且的视线又联想到捕快的话,突然想到什么,把王高叫了过来:“去拿几个火把来。”转头又问灵且:“还需要别的什么吗?”   灵且摇摇头,眼睛一直盯着那棵树,郑义也紧张起来,吩咐其他人提高警惕,自己则拔出手中的剑,站在了灵且身边。   没过一会,王高带着俩个人拿着火把过来了,灵且接过其中一支,捏了个引火诀,将火把扔了过去,其他两人见状也要扔出去,被灵且喝住了:“你们不要扔,拿在手里待会防身。”其他捕快也聚集过来,护着灵且身后,听灵且这么说,纷纷后悔刚才没有去拿火把过来,这会连个防身的也没有。   火把扔出去之后,伴着灵且捏的诀,那棵树迅速的烧着了,枝叶也在火中不停地剧烈颤动,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灵位紧紧地盯着那棵树以防出现什么异变,树枝抖动剧烈,发出沙沙的响声,郑义在旁边看着耳边犹似听到女子的惨叫声。正要回头问问灵且何故,就发现周边的环境变了,没有燃烧的树,没有散发着血腥味的凶宅,其他几人也发现自己所处之地变化了,神情慌乱起来,看向中间的灵且。   灵且则面容冷静,打量着四周站在一起,正要踏出几人包围的圈子,却被郑义拉住了。郑义环顾四周道:“小心为上,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并不知道,万一是那妖物设的什么陷阱怎么办?”   灵且指着一棵树道:“不是陷阱,是幻境,还记得那棵被我们烧的树吗?这是她设的,目的应该是为了让我们知道真相吧。”   郑义放开手,看着灵且一步一步走向那棵树,此时那棵树还是青翠葱浓的,树旁是眼熟的宅院,转过去是院门,门上还贴着一幅对联“良辰美景金玉满堂,春暖今宵喜结良缘”。   王高看着郑义望屋子出神,问道:“老大,这是怎么回事?咱们这是到了哪里?那妖物是要杀了我们吗?”   其他几人在后面看着这陌生的一切,瑟缩着,生怕一会出来一个怪物一口将他们吞下去。   郑义看着他们,不知该怎么解答这一切,正愁着眉,灵且从后面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对众人道:“这是那棵树设的幻境,可能是她有满腔的怨恨无法言说吧,只能通过这种方法让我们知道一切。”   众人看着灵且,等着灵且继续解释,灵且带着众人走到宅院门口,指着迎面而来的迎亲队说道:“那就是王屠夫,后面的应该是他新娶的妻子吧。”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热闹的人群从自己身边走过,却像没看到自己一般,顿时新奇起来,张着手在别人面前晃来晃去,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一般。   灵且捂着嘴轻笑道:“我们现在是在幻境境里,这些都是幻境里的人看不见我们的。”   捕快们哈哈笑着挠了挠头,郑义举手敲了每人的脑袋:“给我严肃点,咱们是来破案子的,不是来看戏的,嘻嘻哈哈什么样子。”   捕快们顿时都老实了,而只有王高一人盯着人群,没有参与到其他人中去,似乎在看什么。   郑义顺着王高的视线望过去,是一个小姑娘,正在大人的怀里拍着手欢乐的笑着。   灵且把众人拉开,眼看着新娘子下了轿,被王屠夫背进了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院外的树晃起来,似乎也在为这桩亲事而欢喜,灵且看到树根有红色的液体流下。   一片雾升腾起来,再睁开眼时,眼前已是另一番场景,一个少妇托着明显变大的肚子,倚在树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看着远处的道路。   没过一会,一个人赶着马车回来了,正是王屠夫,见到妻子,王屠夫的脸上也现了灿烂的笑容。   “娘子,你等久了,下次不要在这里等我了,太累了。”王屠夫扶起妻子向屋内走去。   “没有,只等了一会,等你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而且我有和宝宝聊天,今天宝宝还踢我了呢。”   “真的吗?”是王屠夫惊喜的声音。   “当然是真的了,你待会试着跟他说话,没准也会理你呢。”灵且站在那里,听着王夫人的娇笑声,看着不停晃动枝叶的树,眼中流露出同情。   捕快们则艳羡着王屠夫。   “没想到王屠夫平时看起来粗人一个,却有这么好的福气。”   “是啊,王夫人长得真好看!”   郑义又一人给了一个爆栗:“都说了是来破案的,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丢人!”   捕快们摸着头,敢怒不敢言,委屈地看着郑义,郑义则转头对灵且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了,手下平时没教好,让你看笑话了。”   灵且浅笑道:“没事没事,可以理解。”   郑义更尴尬了,恨不得一人再踢一脚。   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再睁开眼时,他们已经在屋里了,有人端着水不停地进进出出,王屠夫站在房间门口,相进又不能进,只能听着里面传出的声音,自己在外面干着急。   “阿荷,用力啊!”   “加油啊,阿荷,孩子已经出来一个头了!”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王屠夫家的孩子已经要出生了,听着里面阿荷的惨叫声,也不由的着急着想要知道里面的情况。   这时稳婆满手是血的出来了,神色慌张,王屠夫忙问道:“阿荷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好啊不好,阿荷难产啊大出血,孩子是保不住了,你做好准备。”   王屠夫怔住了,稳婆推了他一下才缓过来,咬了咬牙道:“我要阿荷,孩子保不住不要紧,一定要保住阿荷。”   稳婆点了点头,又跑了回去,产房内,王母拉住稳婆小声道:“我儿子的脾气我知道,他是不是是要保住阿荷?”   稳婆看了看房外,点了点头,王母从袖口拿出一锭银子塞进了稳婆的手里,轻声说道:“给我保住孩子,无论如何保住孩子,大的不用管。”   稳婆犹豫道:“可是……阿荷是你们家儿媳妇,她也是一条人命啊。”   王母硬声道:“我孙子也是一条人命啊,保了她谁保我孙子,再说了,她要真为了生我孙子丧了命,我保管每年给她烧纸磕头。”   “啊!”稳婆正不决间,阿荷又发出一声尖叫,稳婆将带着血的银子塞进了腰间,跑了过去。 第11章 第十一章   场景又变化了,这回王母抱着一个孩子站在一座坟前,眼睛里泪水涟涟,王屠夫机械地往火堆里塞着纸,面无表情。   捕快们指着王母不忿道:“都是你这毒妇害死了你媳妇,还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好人。”   灵且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眼神冰冷。郑义叹了一口气。   再一转眼,已经是孩子长大后。   “看什么看!”王母看着只知道傻笑的孙子,一阵心烦,一脚踢了过去,孩子歪倒在地,头狠狠地撞在地上,因为疼痛,孩子摸了摸头,哭了起来。   王母听见孩子的哭声,更加气了,一巴掌甩了过去,吼道:“哭什么,再哭就把你扔了,一了百了。”   孩子虽然听不懂王母在说什么,但是知道王母的巴掌是硬的,声音是可怕的,这两样都会带来疼痛,瘪着嘴,不敢再发出哭声,只呜呜咽咽地哼着。因为在出生的时候长时间呼吸不畅,这个孩子的脑子反应格外迟钝。发现这一点后,王母对这个孩子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动辄打骂,年纪还小时,就让他在家里提水烧柴,稍有不顺心的就拿这孩子出气。   捕快们看的气急了,恨不得活剥了王母的皮,然而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孩子在王母手里受罪。   “阿康啊,你看啊,你都二十多了,阿荷也走了有一段时间了,你看是不是再娶一个回来。”一日,王母又在劝王屠夫再娶一个妻子。   王屠夫无奈道:“怎么,再娶一个孩子让你折磨吗?”说完抱起浑身脏兮兮的孩子,孩子的手上是烧开水时不小心燎的水泡,身上也都是灰,可是已经六岁的孩子还不会说话,只知道痴傻的笑着,领口上黑黑的一层污垢混着口水黏在一起。   王屠夫看着这个孩子,沉默了半天,终于哑着嗓子道:“娘,我一直以为阿荷死了,您有了孙子就会有所收敛,可是……,我们分家吧。”   王母一听王屠夫说这话,脸也不要了,扯散了头发就嚎起来:“好啊,儿大不由娘啊,你翅膀硬了,要和我分家了,我做了什么孽啊,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儿子啊!”   路过的人发现又是王母在撒泼,鄙夷地看了在地上坐着的王母一眼就走了。王屠夫看着无理取闹的王母,扭头抱着孩子径直赶着马车就要走。   王母见哭闹没起作用,搬了个凳子,抽下腰带就向屋外的大树上丢去,打了个结后,对着马车上的屠夫叫喊道:“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死给你看,好啊,反正你也不稀罕老娘我了,巴不得我早死是吧。”   王屠夫仍是没转身,任由王母在后面叫,这把戏他已经见得多了,打他爹还在世时,王母就用这招牢牢地攥着他爹,他爹没了,王母又想这样攥着他。   王母见王屠夫迟迟不见转身,反倒越走越远,一时气急,直接就把脖子挂在了腰带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下不来了,仿佛有人拉着她的脖子,将她往上吊起来,脚底下的凳子也倒了下去,等路人发现不对劲把王母放下来的时候,已经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只有灵且看到王母背后一个淡淡的黑影拽着王母踢倒了凳子,而几个捕快恨不得为王母的死喝彩,郑义看着王母的死又叹了一口气。   看到这里,雾又起来了,再清晰时,已经是王屠夫经营杀猪宰羊的生意了,但是他的孩子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口水流过了嘴角落到衣服上,坐在门口对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咧开嘴角。王屠夫的家里多了一个人——是王屠夫新娶的媳妇,长得没有阿荷好看,却是一副勾人的长相。   这个新媳妇为王屠夫洗衣做饭,对阿荷的孩子嘘寒问暖,在王屠夫面前装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可是背后的一面却是又一个王母,对阿荷的孩子极尽打骂之能事。   众人看的无奈,纵然这个女子长得再好看,心如蛇蝎,脸也只是皮相而已。   而接下来的事情,众人也隐隐约约猜到了,冬天,阿荷留下来的孩子不慎染了风寒久治不愈死了。   孩子出殡的日子,天上下起了雪,格外的大,盖住了进山的路。   女人抱怨道:“这孩子死的真不是时候,这下着大雪,怎么进山嘛?”   王屠夫看着女人,神情惊愕,女人转而又带上一副笑脸道:“我是担心你嘛,这下着大雪的,万一你进山有什么危险怎么办。”手也攀上了王屠夫的胳膊。   “毒妇!”捕快们齐声骂道。   灵且不由转过眼神看着义愤填膺的捕快们,郑义本来也与捕快们一同气愤地看着女人,发觉灵且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又是一场大雾,众人站在了熟悉的院门前,天是黑的,只有一弯月亮挂在空中,冷冷的月光,平白的透着一股阴森之气。   “啊!”一声惨叫从屋里传来。众人看着紧闭的院门,握紧了拳头,可是谁也没有推门进去看一眼,他们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血肉被利器穿透的声音,鲜血喷薄而出的声音,利器在身体里搅动的声音混合着传出来,众人不敢不愿推门去看,只是静静地站在外面等着,等着里面结束。   当凶手出来的时候,除了灵且,众人都惊讶着看着她。那是一个女子,长发及腰,一身绿裙曳地,却没有人类的手,只有两根树枝在本应是胳膊的地方,上面鲜血淋漓,还带着人的骨肉。   凶手没有像之前没有看见他们的其他人一样略过他们,而是看着他们笑道:“我杀了他们,这些虚伪的人类,辜负了阿荷,我等了百年的阿荷,还有她的孩子就这样被他们弄死了,我很高兴我为阿荷报了仇。”她大声笑起来,笑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听起来有些可怜。清秀的面庞上,几滴清泪滴下来,落到地上,变成鲜红的血,灼着人的眼。   渐渐地,眼前的女子化为了一堆枯枝,一堆焦炭,一堆灰烬。   众人还沉浸在这个悲伤的故事里无法自拔,感情充沛的小捕快抹着眼泪,郑义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发现王高不见了,拉着小捕快问道:“见到王高捕头了吗?”   小捕快迷茫地摇了摇头,其他人看看身边,都表示没有看到过王高。   郑义急的就要去找,却被灵且叫住了:“郑捕头,不用着急,幻境一解,我们自然就出去了,到时候王捕头也会出现了。”郑义看着灵且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不知何时,他已经全身心的信任灵且了。   灵且从袖中拿出初入幻境时折的树枝,一挥手臂,眼前恍然已是现实模样,只是那棵树已经成为一片灰烬。   捕快们看着灵且的动作,眼睁睁看着自己回到现实中,嘴巴都快合不拢了,而郑义面上则是一片淡然,仿佛早知灵且有如此能力。   而离几人不远处,王高正躺在地上,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灵且看看众人欣喜跑过去抬王高,对郑义说道:“郑捕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   郑义看着灵且从容地往回走的背影,想到灵且在幻境中冷眼旁观的样子,又想到灵且胸有成竹解开幻境和对树妖的怜悯,以及灵且的轻笑,心中不由升起了一团疑云。   “老大,想什么呢?”一个小捕快报复性的重重地拍了郑义一下,“叫你几声都没回应。”   “没什么。”郑义定定心神,冷淡地答道。   小捕快嬉笑道:“是不是在想刚才的凶手,虽然凶残了点,但是还是很好看的。”   “没有。”   “那就是阿荷姑娘,老大想娶老婆了。”   郑义使劲地敲了一下小捕快的头:“干活干活,案子结了想想怎么跟赵大人汇报吧,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小捕快抱着头,委屈地嘟囔道:“又不是我跟赵大人汇报,我急什么啊,再说了又不是我我在发呆……”话未说完就看到郑义举起的手,赶紧抱着脑袋离开了。   灵且回到李府的时候,李瑑已经醒了,坐在屋里正在跟猫大眼瞪小眼,一见到灵且的身影,就扑了过来。   灵且赶紧接住了李瑑,拍着李瑑的背柔声道:“怎么了?”   李瑑听到灵且的声音,眼眶立马就红了,带着一丝沙哑道:“先生又把瑑儿一个人丢在了屋里,瑑儿一个人醒来的时候很害怕。”   灵且牵着李瑑的手进了屋,一同坐在榻上,又拿出手绢为李瑑擦眼睛,口里哄道:“瑑儿,这次先生是真的有急事,先生错了,先生不该不说一声就抛下瑑儿离开,我保证下不为例。”   “要是……要是先生下次又不说一声就离开了呢,那怎么办呢?”   “那就随便瑑儿怎么惩罚先生,瑑儿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我都给你摘来。”   “好,先生,一言为定,拉钩钩。”   “好,拉钩钩。”   陆离听着两人的对话,翻了个白眼,正要转过头把耳朵捂起来,就被李瑑拎起来扔到了一边。   再抬头,李瑑已经对着灵且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   翌日,灵且把在自己袖中待了一夜的树枝拿了出来,又在院子里找了一块空地将树枝插了进去,给树枝灌了灵气,让它得以存活。   “这不是死了人的那家门口的树?”陆离问道。   “嗯。”   太阳照进了院子,刚刚栽下的树枝迅速地长出了几颗叶芽,叶子上的水滴在太阳下折射出新生的光彩。 第12章 湘妃怨(一)   王屠夫全家被杀一案水落石出了,郑义也松了一口气,赵大人虽然不信鬼神,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但是在郑义和其他捕快的证词下,赵大人却不得不信了。虽然他对于郑义等人的证言还是有所怀疑,但这件案子的确处处都充满的了古怪之处。   “郑义,依你所见,这件案子如何结案为好?”赵大人问道。   郑义上前一步答道:“大人,这件案子我觉得不如说是劫匪流窜作案,劫匪深夜入城偷偷潜入王屠夫家企图偷取钱财,却惊动了王家人,为了不惊醒左邻右舍,顺利逃脱,下了杀手。”   赵大人捋了捋胡须,眯着眼睛看着郑义,又问道:“那被害者凶手类似于兽爪的伤痕该如何解释?”   “回大人,我认为不如说是凶手为了混淆视听,故意模仿野兽杀人好摆脱罪名。”   赵大人的手指轻轻地在桌子上敲着,低垂着脑袋思考着,郑义就在一旁站着,等着赵大人的答复。   “好吧。就这样说吧,你去张贴告示,告诉百姓案子已破,劫匪已流窜至别处,以后夜间须提高警觉,也好过现在这样人心惶惶,百姓们每日求神拜佛了。”赵大人皱眉说道。   郑义领了命正要走,忽又想起什么转过身道:“大人,王高昨日办案时受了伤,这两天可能都不能来当值,想让我帮他向您请个假。”   赵大人挥挥手,随意道:“这些小事情跟你报备就可以了,他既然是因公受伤,就在家多休息几日吧。”   “是!”   “郑捕头!听说案子破了,是真的吗?”郑义刚出府衙就被叫住了,是西街口买豆腐的杨大志,杨大志手里拎着一壶酒,刚刚沽酒回来路过府衙门口就看到了郑义,忙叫住问了。   郑义对着杨大志笑道:“是的,杨叔,告示已经贴出来了,凶手是流匪,现在已经流窜到别的地方了,您不用担心了,以后晚上锁好门窗,夜里不要出门。”   杨大志腆着肚子笑呵呵道:“哎呀,你们年轻人就是能干,这才几天啊案子就破了。我婆娘还天天在家里说是妖怪干的,这会子我回去就告诉她去,省的她在家里疑神疑鬼的,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郑义笑着点了点头,杨大志笑道:“那郑捕头,我就先回去了。”   “嗯,您回去吧,这天也快黑了,您路上小心点。”   “哈哈,没事,眼睛还好使着呢。”杨大志回头笑道,   郑义冲杨大志挥了挥手,看着杨大志离开了,一阵风吹过来,带来的凉意让郑义的身体颤了一下。   李瑑躺在灵且的怀中,灯已经熄了,李瑑的眼睛却还睁着,灵且见李瑑迟迟不闭眼,一直盯着自己,柔声问道:“怎么还不睡?不困吗?”   李瑑抬头看着灵且说道:“睡不着。”   灵且把手覆上李瑑的眼睛,低声道:“闭上眼睛一会就睡着了。”   李瑑感受到灵且的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听话的闭上了眼睛,睫毛却不听话的颤动着,扫过灵且的手心。   李瑑知道灵且很温暖,如他此刻覆在自己眼上的双手一般温暖,手心的温度从眼睫一直传到心底,让他的心雀跃。   灵且将手覆在李瑑的眼睛上,传输着灵气尽量安抚李瑑的身体,灵且担心的是昨日的凶煞之气会不会侵袭李瑑,就如今的情况看来,似乎并没有。为以防万一,灵且还是决定用灵气仔细梳理一遍李瑑的身体。   陆离在榻上窝着,看到灵且调出仙灵珠,跳了过来,扒拉着灵且的衣服看着仙灵珠问道:“这就是仙灵珠?”   灵且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那颗碧绿的珠子,抽出里面的灵气输入李瑑体内。陆离在旁边看着,不自觉地伸出猫爪想要触碰仙灵珠,灵且眼疾手快抓住了:“不要碰这珠子。”   “为什么?这珠子有什么不能碰的吗?”陆离瞪圆了猫眼,好奇地问道。   灵且放下他的爪子,收回了仙灵珠,说道:“仙灵珠蓄满灵气运功的时候不能随意触碰,否则会灼伤触碰之人的,记得我第一次使用的时候,灵昧好奇碰了一下,差一点失了一只手。”   陆离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歪头问道:“那你是怎么使用的?难道仙灵珠不会灼伤你吗?”   灵且眼神变得迷惑起来:“我也不清楚,自从我误服下仙灵珠后,好像没有发现仙灵珠对我有什么排斥的反应。”   陆离想了想问道:“那你在使用仙灵珠过程中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陆离注视着他,灵且眉头微皱,避开了陆离的眼神,想了一会才回答道:“如果一定要说什么问题的话,我觉得我身上的妖气似乎越来越淡薄了,这次的树妖,还有你的出现,我都没有感觉到,不仅是自身的妖气淡薄了,还有对妖气的感知也越来越弱。”   下一瞬,陆离的猫眼变成了竖状瞳孔,背部的毛也竖了起来,一副准备作战的警戒姿态。   看着陆离如此警惕,灵且皱眉问道:“怎么了?”   陆离抖了抖身上的毛,恢复放松的样子后,担忧地看着灵且说道:“刚才有魔族的气息一闪而过,虽然没有在这里过多停留,但是气息很熟悉,我觉得是卑罗。”   灵且轻轻地下床,推开了窗户,看向天空,北斗七星还是只有六颗,陆离灵巧地跳上灵且的肩头,一狐一猫各怀心事望着窗外。   “王郎,王郎,你来找我啊!”一个少女打扮的女子躲在花丛后,娇声喊道。   被唤作王郎的人眼睛上蒙着一条丝绢,双手在面前摸索着,眼看着摸到了花丛,少女从花丛中娇笑着钻出来,扯掉了王郎眼睛上的丝绢,王郎赫然就是——王高。   王高一把抱住少女,转起来,少女搂住王高,在旋转中开心地笑起来。   突然,一只黑手抓住了少女,少女的声音从欢乐转变为惊恐。   “救我!王郎,救我!”   王高突然从床上坐起来,额头是满满的汗水,他拿起手上的丝绢正要擦,突然意识到什么僵住了。   “先生,先生!”睡梦中的李瑑忽然发出惊慌地呼叫。   灵且握住李瑑在空气里乱抓的手,应道:“我在这儿呢,瑑儿,瑑儿。”   李瑑睁开眼睛,看着手中紧紧握住的灵且的手,扑到灵且的身上叫道:“先生,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不见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   灵且轻轻抚着李瑑的背,安慰道:“只是做梦而已,瑑儿不必当真。”   李瑑抓住灵且的手,盯着灵且的眼睛问道:“那先生不会有一天突然消失不见对不对,只要我想,先生总是会陪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灵且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李瑑不安地求道:“先生,你说话答应我吧,你不会离开瑑儿的,你说过的。”   李瑑急切地看着灵且,想要灵且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灵且却只是微笑着不说话,李瑑握紧了灵且的双手,眼神中充满了渴求。   然而灵且的身影在李瑑的眼中越来越淡,越来越淡薄,灵且抽出手,李瑑去抓灵且的衣服,却发现怎么也抓不住,灵且渐渐的成了虚影,幻象,像一阵烟轻轻地消散了。   李瑑眼中抑制不住的绝望涌了出来,他跪在床上,低垂着头,手无力地耷下去。   “瑑儿,瑑儿,怎么了?”   李瑑睁开眼睛,面带泪痕,而面前是完整的真实的面带担忧的灵且,李瑑伸出手一把抱住了灵且,大声哭道:“先生,我做噩梦了。”   “没事,没事,只是梦而已。”灵且轻轻抚着李瑑的背安慰道。   李瑑哭得更厉害了:“你在梦里也是这么说的,然而你还是消失了,我想抓也抓不住。”   灵且无奈地笑道:“那真的只是梦而已,梦里的都是假的。”   李瑑看着灵且,小心地问道:“那先生不会消失不见对不对?”   “不会的。”   “那先生不会离开我?”   灵且犹豫了一下,李瑑的眼神就变得委屈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先生会离开的。”   “好好好,不会离开的。”灵且忙说道。   李瑑这才满足地抱住了灵且。灵且揉了揉李瑑的头,看着李瑑重新进入梦乡,眼神复杂起来。   “这小子比灵昧还依赖灵且,真不是件好事。”陆离在一旁看着两人小声嘟囔道。   夜深了,周围的人家大多都熄灯了,只有那个别人家留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平日里热闹的街道此时只有月亮孤单的照着,不远处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第13章 湘妃怨(二)   清晨,雾气朦胧的湖面上出现了一只画舫,在岸边可以听见画舫里隐约有笛声传出,曲调哀怨,如泣如诉。   郑义看着在发呆的王高,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这几天看起来没精打采的,是那天的伤还没有恢复好吗?”   王高扯出一道笑,说道:“没有,可能是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吧。”   “哦,那你可要注意了,有事的话就和我说,千万别硬撑着。”   “嗯,没事。”   郑义转身走了,王高低下了头,捏紧了袖中的丝绢帕子。   “这里,应该这么写,用点力,这么一勾,你看。”灵且拿着一只细羊毫,正在教李瑑写字。   李瑑细细地看着灵且的动作,点头表示记下了,可是自己动笔的时候却怎么写也写不好,不是写的太粗,就是太细。   灵且伸手握住他的手,身体覆在他的上方,一点一点的顺着笔画的方向移动着,李瑑屏住了呼吸,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眼睛直直地盯着灵且握着自己的手。   灵且放开手的时候,李瑑感到一阵失落,他本能地想和灵且尽可能的亲近些。   “先生,是这么写吗?”李瑑主动拿好笔摆好姿势问道。   灵且伸出手,掰开灵且的手指,纠正着李瑑错误的姿势:“不对,拿笔的姿势应该是这样的。这样……”   “先生……”   “嗯?”   “您能握着我的手带着我写吗?我自己写的时候总是控制不好力道。”李瑑苦恼地说。   灵且闻言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的起来,李瑑感受着灵且手心的温度,脸上飞起了红云,他悄悄地抬起头,看见的是灵且的修长的脖子和线条柔和的侧脸。   察觉到李瑑走神,灵且握紧了李瑑的手,柔声道:“看着笔,这里应该这么写。”灵且的呼出的气打在李瑑的耳朵上,热气熏红了李瑑的耳朵。   李瑑赶紧低下头,装作认真的看着手里的笔,心思却飞到了千里之外。   灵且看到李瑑的耳朵发红,悄悄地拉开了一些距离,只伸出手指点李瑑,李瑑的头略微低了些,神情有些失落。   “可能是我离你太近了,容易热,而且这样你会放松些。”灵且微笑着说道。   李瑑抬起头,看着灵且,笑着点了点头。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风轻轻吹起窗口的薄纱,陆离在榻上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门口,春香和夏荷正坐在台阶上讨论着是戴记的胭脂好用还是谢记的花粉更香。   王高再一次从梦中惊醒,梦里的女子消失地一次比一次突然,王高一次又一次地承受分离的痛苦。   他起身走到桌前想倒一杯水,却发现桌上摆着一条丝质绢帕。王高将绢帕拿起,细细地端详着,后他又伸手从枕头边摸出一条丝质绢帕,一模一样的质地,一模一样的花纹,王高看着两条相同的绢帕,心中升起了疑惑。   郑义看着再一次发呆的王高,拍醒了他:“老王,你怎么了,这一个月来,我看见你的时候你都在发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还是上次受的伤没有好?”   王高一惊,转瞬笑道:“没事,就是最近睡得不是很好,白天精神跟不上。”   “不是,你要是有什么事,你跟兄弟说,兄弟肯定帮你,你自己一个人憋出事可不是好事。”   “没事没事,你想多了,真的没事,就是没休息好。”王高笑道。   郑义看着王高的样子,有些怀疑:“你真没事吧,你要是有事可一定要说啊。”   王高摆了摆手:“真没事!”   “好吧,那我先带他们出去了,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吧,最近衙门里也没有什么事。”   “嗯。”   王高看着郑义带着几个捕快出了门,直接把手上的刀放在了地上,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流云。   郑义带着两个小捕快在外面巡逻,赵成凑到郑义身后八卦地说道:“老大,我觉得咱们府衙喜事近了。”   “什么喜事?”郑义莫名其妙地看着赵成。   另一个小捕快钱旭凑上来说道:“王捕头的喜事啊!”   “他有什么喜事?”   赵成搓了搓双手,笑道:“老大,你不知道吧,王捕头有心上人了,这段时间估计心思估计都花在他的心上人身上了,当值的时候不发呆才怪。”   郑义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又低声问道:“那你们俩怎么知道的?”   钱旭“哈哈”笑了两声,说道:“老大,一看你就没注意,平时没人的时候,王捕头都会拿出一块丝质的手绢在那里细细地看,那神情,那眼神,绝对是心上人的物件没得跑。”   “都说了没人的时候,那你们又是怎么看到他拿出手绢看的?”   赵成和钱旭支支吾吾道:“就……不经意……就看到了。”   郑义板起脸:“你们当值的时候开小差,嗯?”   赵成和钱旭对视一眼,立马收起嘻嘻哈哈的脸,严肃道:“老大,我们马上去巡逻!”拿着刀并排向前走去,步履整齐。   郑义在后面回想着两人说的,结合王高最近的表现突然觉得两人的话也不是那么没有道理。   秋风起,一切开始有了萧瑟之感。就连月光也比春夏时冷了几分。   李瑑睡熟后,陆离跳到床边,趴在灵且的胳膊上,闭上了眼睛。等灵且结束惯常的工作后,陆离看着有些面露疲色的灵且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最近每次帮他调理完身体脸色就不是很好。”   灵且疲倦地摇摇头,合上了眼睛。陆离看着灵且明显不济的精神,没再说话,只看着李瑑,眼神复杂。   太阳初升,吴光照例穿好衣服打开门,这次却吃了一惊,门口窝着一个少年,衣着完整,面貌俊秀,看起来也没有伤痕。   吴光看着床上的少年,心里默念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由于刚才受到莫名情绪的鼓动,吴光将少年抱进了屋,放到了床上,然而就算这样了,少年还是没有醒。看着熟睡的少年,吴光朝少年的脸伸出了手,下一秒吴光用双手捂住了脸,为自己再次受到莫名情绪的鼓动而伸出手而感到羞耻。   这种莫名的情绪吴光称之为“色迷心窍”,“然而要知道好看的人通常都是很会骗人的。”吴光心想,“那些妖精不也是变出美丽的皮相去迷惑书生么,师父也说了,出门在外,一定要防备长得好看的人。”   吴光正胡思乱想着,床上的少年醒了。   灵昧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山洞里,而是在小木屋里,而当灵昧看到吴光的时候后,灵昧发出了直冲云霄的尖叫声:“啊!”   吴光被灵昧的叫声吓到了,跟在后面叫起来:“啊!”两人的叫声此起彼伏,倒像是在较劲一般。   吴光终于镇定下来,颤抖着伸出手捂住了灵昧的嘴巴,问道:“你叫什么?”   灵昧愣住了,颤颤嗦嗦地答道:“我叫灵昧。”   “嗯?”   “嗯?”   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灵昧又张开了嘴巴,准备尖叫,吴光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灵昧瞪着大眼睛看着吴光,“啪嗒”,一对狐耳从头上冒了出来,又是一声“啪嗒”,一条尾巴从身后钻了出来。   吴光呆愣愣地伸出一只手在狐耳上捏了捏:“软的,真狐狸耳朵。”   “啊!”这回轮到吴光尖叫了,灵昧伸出手捂住了耳朵,看着灵昧从自己身边一下子蹿到了门边。   吴光指着灵昧结结巴巴地开了口:“你……你……你是狐妖!”   灵昧不高兴地看着吴光,对于吴光这么惊讶的态度,灵昧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嫌弃地点了点头:“我当然是狐妖,你还是讨厌的道士呢。”   吴光的表情变得不可置信:“我?讨厌?”   “嗯。”灵昧摸着耳朵和尾巴,想着要控制住把它们收回去。   吴光看着灵昧脸红了,僵硬地说道:“我是为了除妖卫道的道士,你们这些做了坏事的妖怪肯定是讨厌我的,不过我看你,年纪还小,不像那些做尽坏事的妖怪,今天就先放你一马吧。”   “哦。”听了吴光的话,灵昧起身就走,只是耳朵和尾巴还是没有收回去,随着灵昧的动作一摆一摆的。吴光站在一旁看着灵昧屏住了呼吸,忍住了伸手再摸一把的冲动。   灵昧看着莫名红了脸的吴光,挺起了胸膛,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一出门,灵昧就幻化成狐狸原身,蹿进了山,吴光在后面只看见一只白狐狸箭一般蹿了出去,又想到灵昧方才的模样,脸更烫了。 第14章 湘妃怨(三)   雾气弥漫的湖面上,一艘画舫飘荡着,远远的传来了琵琶声,节奏轻快,勾人心弦。   王高看着桌上的绢帕,皱起了眉头,这是第三条了,王高将其他两条绢帕拿出来放在一起,三条绢帕没有什么不同,从布料到花纹,可以断定是一个人的。“到底是谁将手帕放到我这里的?”王高心中想道。   天渐渐冷了,陆离也越来越懒,长时间趴着不愿动弹,灵且挠着陆离的下巴,看着屋外,问道:“大师,你什么时候皈依红尘啊?”   陆离闭着眼睛懒懒地答道:“看情况吧,也许一年后,也许几十年之后。”   灵且看着陆离,悠悠地开口道:“大师,我有一个不祥的预感,也许你明天就要“皈依”了。”   陆离的毛炸了,睁开眼睛冲灵且叫道:“不是吧,你这么残忍,我还有伤呢!万一再碰到魔族,我估计就玩完了,你要不要这么狠!”   灵且给陆离顺了顺毛,安慰道:“大师,我只是预感而已,不必当真,不必当真。”   陆离“哼”了一声,把头转了过去。   灵且继续挠着陆离的下巴,淡淡地说道:“陆离,刚刚你说你的伤还没好是什么意思?”   “就是上次魔尊卑罗打伤的地方,还没有好,嘶,疼死老子了。”灵且伸手摸过去,陆离抽了一口冷气,一爪子拍掉了灵且的手。   “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好?”灵且抽回手,担忧地看着陆离。   陆离转移视线,嘀咕道:“就是没好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灵且看着陆离不愿回答的样子,没有追问,只是面带忧色地看着陆离。   李瑑捧着一个小小的手炉走了过来,对灵且乖巧地笑道:“先生,天气越来越冷了,您先用这个手炉也好去去寒。”   灵且接过手炉,拉过李瑑,摸了摸他的脸,温柔地说道:“谢谢瑑儿了。”   李瑑脸上晕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搂着灵且的腰撒娇道:“只要先生喜欢就好。”   陆离抬头瞥了一眼李瑑,耷下了耳朵。   天上陆陆续续地下起了雪,灵且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神情痛苦,陆离窝在旁边,守着灵且不敢离开。而李瑑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抱住了灵且。   管家听闻灵且病了,赶过来问道:“凌先生没事吧?”   李瑑闭着眼睛抱着灵且,没有说话,旁边的春香答道:“凌先生不知何故,突然晕倒了,目前情况看起来不妙,秋桂已经去请大夫了。”   管家看着灵且痛苦的样子,忙劝李瑑道:“少爷,您就别抱着凌先生了。万一凌先生的病会传染怎么办?您快下来!”   李瑑恍若未闻一般,抱着灵且不松手,少年的身量和力气都颇为可观。   秋桂引着吴大夫进来了,吴大夫看着李瑑缠在灵且身上,不悦道:“这是病人,怎么还这么勒着他?这不是给他找罪受嘛!赶紧下来。”   春香和秋桂闻言赶紧去劝:“少爷,您也听见吴大夫的话了,凌先生已经很难受了,咱们就别再难为凌先生了。”   李瑑犹豫着,抬头看了看灵且,发现灵且的表情更加痛苦了,才松开手,乖乖地下了床,站在一边,看吴大夫给灵且把脉。   吴大夫感受着灵且的脉象,疑惑道:“这个人,脉象很弱,身子很虚啊,平日里也是像这么病怏怏的么?”   李瑑低声答道:“没有,先生的身体很好,这是第一次生病。”   吴大夫皱起了眉,沉思了会道:“目前的脉象只能看出他身体很虚,首先要调养,其次不能操心,少动忧思,尽量静养,这样吧,我先开个补气养身的方子,先吃上半个月,半个月后再看看。”   陆离听了吴大夫的话,看着灵且,神情益发不安。   管家和春香将吴大夫送了出去,春香跟着吴大夫去拿药了,秋桂去厨房熬药膳去了。李瑑一人坐在屋里,看着灵且,伸出手从灵且的眉眼一点点滑到嘴唇,下颌。   陆离看着李瑑,弓起背发出威胁的声音,李瑑像是没看到陆离一样,眼中只有灵且一个人。   “天璇星君,天玑星君不是已经度过雷劫了么,怎么还没有回来?”   天璇本来微笑的脸僵住了,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谁度过雷劫了?”   值年神看着天璇惊讶的表情,翻了翻手上的功绩簿,说道:“天玑星君啊,他的雷劫已经过了,且在人间多有善行,我的簿上都有记载呢。”   天璇半信半疑的拿过功绩簿,果然看到上面写着“天玑星,行善行一百单八件,过雷劫,可归位”,天璇突然想到初见灵且时,正好是灵且经过雷劫之后,所以那场雷劫本不是灵且的,应当是天玑的,所以仙灵珠才会出现。   天璇想通一切,从震惊中回转过来,将功绩簿还给了值年神,向司命星宫冲去。   值年神看着天璇风风火火的就走了,看了看功绩簿,嘀咕道:“没出错啊,天璇星君怎么了?”   “司命,司命,快出来,有大事了。”   司命迷迷糊糊地走出来,看见焦急的天璇,问道:“出什么事了?”   天璇把司命拉到命盘旁,说道:“出大事了,天玑的雷劫已经度过了。”   “这么快,那只狐狸做事情挺麻利的。”   天璇也冷静下来,对于司命的不清楚状况,天璇拨开命盘,直截了当地说道:“不是天玑度过的,准确地说,是仙灵珠度过的,仙灵珠在狐狸的身体内时,雷劫就到了,狐狸替天玑挡了雷劫,天玑现在应该已经可以归位了,但是还没有归位……”   司命抓了抓头发,看着命盘里模糊不清的一片大雾,愁道:“这,这看不清啊。”   天璇看着朦胧一片的命盘,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看不清两人的命相?”   司命苦恼地整张脸都快皱起来了:“有人的命被改了才会导致命相不清,至于是谁……”   天璇和司命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陆离看着李瑑,开口说道:“天玑星君,灵且的身体出问题了。”   李瑑沉默着点了点头。   陆离看着一言不发,但是用强烈的眼神注视灵且的李瑑,想了想,没再开口,只用尾巴勾住了灵且的手腕,静静地趴回了灵且的身边。   雪在地上浅浅地盖上了一层,王高坐在廊下的石凳上看着手中的绢帕正在出神,郑义拿着一壶酒和两个碗过来了,对着王高摇了摇酒壶,笑道:“刚刚热好的一壶,咱们哥俩今天喝一壶。”   王高将绢帕自然地塞进袖口,接过酒碗,笑着应道:“好啊,正好大雪天,配着烧酒,驱寒。”   郑义给两人倒上,把酒壶放在一边,端起酒碗对王高说道:“兄弟,我敬你一杯,谢谢你这一年来的帮助了。”   王高端起酒碗和郑义碰了一下,咧嘴笑道:“应该是我要谢谢你,这一年来多亏了你啊。还记得上次抓的劫匪吗?抽出刀子就往我身上捅,如果没有你,我估计也就回不来了。”说完仰头灌下一碗。   郑义见状也跟着喝了,王高放下酒碗,拿起酒壶给两人空了的酒碗给满上了,郑义看着倒酒的王高,试探地问道:“老王,你是不是有喜事了?”   王高倒酒的手一愣,一时不注意酒撒了出来,郑义伸手扶住酒壶,接了过来:“是不是我问错了?”   王高放开手,从袖中抽出绢帕放在了桌子上:“你说的是这个吧。”   “嗯,这是?”   王高看着不明所以的郑义解释道:“说起来也是奇怪,最近我收到了三条这样的绢帕,一月一条,我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人故意捉弄我,但是这绢帕来的奇怪。”   “怎么说?”   “这绢帕是我每次睡觉醒来发现的,你也知道,我家中只有我一个人了,旁人没有钥匙是进不来的,而这三条绢帕要么是半夜发现,要么是凌晨,我想不通,这人是怎么进来的,而且进来后为什么就只放了个绢帕就离开了?”   郑义看着愁眉不展的王高,自己也陷入了困惑。   “所以你这段时间状态不佳都是由于着三条绢帕吗?”   王高喝了一口酒,神色惆怅地望着飘落的雪说道:“是,但是也不是全是。”   “嗯?”   “上次,我在树妖设的幻境里见到了我的妻子。”   郑义定住了,看着一口一口喝酒的王高,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王高似乎是在自说自话一般,眼睛看着远方,仿佛穿透了久远的记忆:“那是她小时候,真的很可爱,同她和我说的一样。”   “那嫂子?”郑义轻轻地问道。   “死了,投河死的。”   郑义诧异地看着王高风轻云淡地说出自己所爱的人的死亡,干巴巴地开口道:“你们是出了什么事吗?嫂子才……”   王高的声音变得苦涩起来:“她的父亲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将她关了起来,要把她嫁给别人,她让人送口信给我,要我在她嫁人之前带她走,可是我没有赶回来,在嫁人那天她没有等到我,在上花轿之前找借口溜了出去,投河自尽了。”   “那?”   “后来,我向她父亲出了个价,把她的牌位和尸体买了过来,办了冥婚。”   郑义惊愕地看着面无表情地喝着酒的王高。   偷听的捕快们面面相觑。 第15章 湘妃怨(四)   灵且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停了,没有出太阳,天还是阴沉沉的。   灵且伸出苍白的手,放在眼前细细地端详着,半晌才道:“原来也没有什么差别……”   李瑑看着醒过来的灵且,低身关切问道:“先生,您还好吗?有什么想吃的吗?”   灵且转过头,看向李瑑,良久才道:“天玑星君……”   李瑑摇了摇头,沉声道:“我是李瑑,不是天玑。”   陆离在一旁看着两人,欲言又止。   李瑑抓起灵且的手塞回了被子里:“先生,您刚醒,估计也不舒服,我让春香给您弄些易消化的粥汤您喝了后再休息会吧。”灵且的手不复之前的温暖,苍白且凉。   灵且看着和之前明显不一样的李瑑,鼻子有些酸。   李瑑出去后,陆离伸出头看着灵且,悄声问道:“阿且,你怎么了?”   灵且摸了摸陆离的头,笑着摇了摇头。   李瑑接过春香端着的蘑菇鸡蓉粥,见春香要跟进来,说道:“好了,你可以走了,不要跟着了。”   春香停住了步子,看着进去的李瑑,面露疑惑,小声嘀咕道:“怎么少爷像突然换了个人一样?看人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春香一边往回走一边低头琢磨,正好就撞见了迎面而来的秋桂,秋桂看见春香空着手,问道:“春香,粥送过去了你怎么不在旁边伺候着就回来了?”   春香拉住秋桂,四下望望,见没有人,开口说道:“秋桂,我和你说,我觉得少爷有点不对劲。”   秋桂见她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以为她要说什么秘密,闻得此话,嗤笑道:“怎么?春香你又当大夫了,什么时候也给我把把脉。”   春香推了秋桂一把,啐道:“我跟你说正经的事,你又挖苦我,你再这样,我不说了。”   秋桂见春香扭过头,抱起了胳膊,又过去拉她,笑道:“得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少爷怎么就不对劲了,说完了还有的是事得做呢。”   春香看看四周,凑到秋桂的耳朵边小声地说起来,秋桂听完,合起了手掌,感激地望天道:“如果是真的,那夫人在天之灵一定也会很高兴。”   “这件事得和管家说一声,让管家啊给老爷去个信,老爷要是知道了,一定也很高兴。”   春香看着秋桂高兴的样子,问道:“你不觉得很奇怪么?少爷怎么早不好,晚不好,这凌先生刚生了一场病少爷就好了?”   秋桂看着春香怀疑的表情,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你呀,别想太多了,少爷能好,那是李家的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保佑着呢,凌先生生病这都是巧合而已,咱快把这个消息告诉管家去!”   春香看着欣喜的秋桂,抽出手道:“要去你去,我不去,反正我觉得古怪,少爷的眼睛现在看我我都觉得渗得慌。”说完转身去了厨房,秋桂看着春香的背影,没多想,直接去找李管家了。   李瑑端着碗,一勺一勺地喂着,好几次灵且要自己拿过碗来,都被李瑑拒绝了。   李瑑看着灵且小口小口的喝着粥,吹了一口勺中的粥,慢悠悠地开口道:“先生,你刚刚醒过来,身体还虚着,大夫说了你需要静养,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休息吧。”   灵且惊讶地看着李瑑,李瑑有些强硬的语气让他意识到这个李瑑已经不再是那个胆小依赖他的孩子,他是天玑星君,高高在上的星君。   灵且咽下口中的粥,推过了李瑑伸过来的勺子,摇头道:“我吃不下了,先放着吧。”   李瑑看着灵且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碗放到了一边,拿起手帕要替灵且擦嘴,却被灵且避过了,灵且伸手拿过李瑑手中的手帕,笑道:“我自己来就好。”   李瑑看着灵且一点一点的擦过嘴,苍白纤细的手指拿着鹅黄的帕子在只有些微血色的唇上擦过。   灵且放下帕子正要躺下,李瑑掀起被子一起躺了进来,灵且愕然:“星君……”   “叫我瑑儿。”李瑑把灵且露在外面的身体盖进被子,自己则搂着灵且,闭上了眼睛。   灵且心中讶异,转过头去看一旁自打李瑑进来后就一直装死的陆离,陆离闭着眼睛,继续装死。   灵且低温的身体在李瑑的烘烤下,终于温暖起来,灵且的精神本就不济,眼睛也渐渐地闭上了。   李瑑睁开眼睛看着睡着了的灵且,在灵且身上蹭了蹭,低声道:“以往都是你暖我,现在该是我来暖你了。”   陆离捂着耳朵,权当没听见。   管家听见秋桂报的消息,激动万分,巴不得立刻就来求证。到了门口,见房门紧闭,里面没有声音,想着灵且刚刚醒来,这会子估计还没清醒,于是轻轻地敲了敲门道:“少爷?”   天色眼见着愈来愈黑,王高提着刀王家走,路过白水湖,却见湖面上一艘画舫,灯火通明,全没有夜间之感,画舫里隐隐约约传来女子的欢笑声和琴瑟丝竹乐声。王高心中疑惑,这刚下过的雪,湖面上也早结了冰,这画舫如何驶入,又如何在这湖中停留的。   王高站在岸边,伸出手指探了探冰面,冰约莫半指厚,且冰面上没有驶过的痕迹。王高心中疑云正盛,远处的画舫却渐渐淡去,王高看着画舫慢慢隐去,皱起了眉头。   第二日,王高刚到府衙,便看见几人围着郑义在说着什么,王高走近了一些,就听到一人说:“郑捕头我已经好几日听见湖上有歌声了,开门一看,湖上压根没人啊。”   郑义安抚着几人,看到王高来,招呼道:“王大哥,你来了。”   王高冲郑义点点头,看了看众人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郑义指着众人道:“这几位街坊都说最近听到了湖面上传来了歌声,有时候在早晨,有时候在晚上,还有时候更奇怪了,是在凌晨,但是吧看不见人。”   王高思索着,对众人说道:“这样吧,几位街坊,你们先回去,我和郑捕头一定把这件事给你们查清楚。”   围着的几人看看王高,又看看郑义,终是点头说道:“王捕头,郑捕头,那我们先走了,你们可一定要查出来啊,不然这事太玄乎了,我们几位老街坊可都为这事愁着呢。”   王高和郑义两人郑重地点头道:“各位街坊放心,我们一定把这件事给几位查清楚了,让各位睡个安心觉。”   王高带着郑义到了昨天发现画舫的岸边,河面上结着冰,一片平静,岸边的柳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郑义看着自己和王高在雪上一路踩过来留下的脚印,疑惑道:“王大哥,照你说,湖面上凭空出现一艘船,还当着你的面消失,这冰上却没有留下痕迹,这事也太奇怪了。”   王高望着远处说道:“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这件事就发生在我眼前了,就像树妖杀人之前,我们都没又想到会是树妖杀的人,这件事,我觉得应该也不简单。”   郑义顺着王高的视线望过去,说道:“那王大哥,你是觉得街坊们听见的声音就是你昨天看见的船上发出来的吗?”   王高转头看向郑义:“是,我觉得这两件事非常像,街坊们听见声音后出来再看就没人了,我昨天是眼睁睁地看见那艘船就这么快速消失了,而且那艘船出现的奇怪,消失的也奇怪。”   “这样子的话,我倒是想到一个人,也许可以帮我们查清楚这件事。”   “你是说树妖杀人案中的那个凌先生?”   “对,就是他,他会方士之术,这次的事情,估计和鬼神之事脱不了干系。”   王高看着满脸肯定的郑义,点了点头。   “少爷,郑捕头和王捕头说想见凌先生,有事相求。”   李瑑皱起眉头,按住了在床上挣扎着要起来的灵且,应道:“和两位捕头说,先生不慎染病,至今未愈,恐不能相助。”下人应声去了。   灵且瞪着李瑑,质问道:“星君已经这样拘着我好几日了,我不懂星君如此做是何意?”   李瑑不仅不气,反而笑道:“先生,都说了,叫我瑑儿,我这么做也是为先生好,你我彼此都清楚先生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如今只能这么养着,万一让先生随意糟蹋身体,以后落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   灵且瞪着李瑑,说不出话来。   “先生,瑑儿还是你的瑑儿,一切都以先生为先,先生不要任性。”   灵且看着李瑑,眼睛里是不可置信,而李瑑则是满脸笑容,好似灵且抽了他的左脸,他还会将右脸伸过去一般。 第16章 湘妃怨(五)   郑义看着湖面发着愁,王高则拿着一壶酒坐在旁边一口一口地喝着,两人就这么顶着风在湖边坐着。   郑义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道:“对了,王大哥,你说的那个手绢的事,后来还有出现吗?”   王高将手上的酒壶递给郑义,摇了摇头:“没有了,也许是我敏感了,可能只是恶作剧吧。”   郑义接过酒壶,喝了一口,说道:“王大哥,要我说啊,最近玄乎的事太多了,咱们镇上也不知是招了什么邪。”   王高掂量着手里的刀,眯起了眼睛,看着远处湖面上隐隐出现的灯光。   郑义见王高不出声,扭头看了过去,一艘画舫渐渐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画舫上灯火通明,隐约可见其中有女子穿梭往来。画舫一点点地近了,王高握紧了手中的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画舫。   郑义这才发现天不知何时已经黑了,周围没有行人经过,寂静的湖边只有他和王高,以及湖面上这艘突然出现的画舫。   突然,王高手中的刀跌落在地,砸在结了冰的路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郑义看着王高盯着画舫喃喃道:“筱筱……”   郑义转头看着画舫,除了几个女子往来其间,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几个女子谈笑着,有的拿着琵琶,有的拿着笛子,刹那间,郑义想到了王高已经死去的心上人。   王高已失去了理智,看着画舫,眼中泪水盈盈,脚下向前挪动着,口中不停地叫着“筱筱”,郑义抓住王高的胳膊,拦住了王高向前的步伐:“王大哥,王大哥,嫂子已经走了,那不是嫂子,那是幻象!王大哥,你冷静点,王大哥!”   湖面上的画舫再次模糊了,没过一会,消失在两人面前,郑义看着冷静下来的王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恢复理智的王高蹲下来,拿起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酒。郑义擦了擦头上的汗,咬牙道:“不行,我一定要再去找一下那个人。”   王高定睛看着湖面没作声。   李瑑正扶着灵且在院子里走动,家丁又来报说:“少爷,郑捕头和王捕头来了,说事情紧急,想要见一见凌先生。”   李瑑皱起眉,正要回绝,却被灵且拉住了。   “瑑儿,郑捕头和王捕头过来求助于我,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我能帮他们的话便帮一下吧,再说,还有你呢。”   李瑑看着灵且少见的依赖自己,眉眼弯弯地笑起来,乖巧应道:“既然先生这么说了,那么就让郑捕头和王捕头在厅上等一会吧,我们马上就来。”后面的话是对家丁说的。   家丁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院子里只剩下李瑑和灵且两人,还有那枝干虬结的梅树梢头开着的鲜艳的红梅。   李瑑把头靠在灵且肩上,轻轻地拥着灵且,直到灵且觉得有些不舒服动了动肩膀,才放开手。   放开手的瞬间,李瑑瞥到灵且的耳根发红,凑了上去,灵且条件反射地推开李瑑,眼神慌乱:“星君……”   李瑑看着惊慌失措低头轻笑:“先生很可爱。”   又半强硬地抓住灵且的手,搂过灵且:“不过先生又忘了,我是瑑儿,不是什么星君,该怎么样才能让先生记住呢?”   灵且看着这样不熟悉的李瑑,不知所措,在少年李瑑的身体里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成年的男人的影子。   “郑捕头,王捕头,好久不见。”   “凌先生,李少爷,好久不见。”   郑义见灵且过来迎了上去,看见脸色苍白的灵且,担心地开口问道:“凌先生,你脸色不太好,你没事吧。”   灵且摆手笑笑:“没事,只是生了一点小病而已,现在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   灵且看着郑义和王高发黑的面色和眼睛下面乌青的一片,问道:“出什么事了,让你和王捕头状态这么不好?”   王高低下了头,郑义拍了一下大腿,叹气道:“凌先生,本来这事我也不想找你的,可是这事比树妖那事还古怪,我想,这镇上只有你能解了。”   “这说来说去,到底什么事?”   “唉!前两天,几位街坊找到我,说是最近经常听到歌声,开门一看却没人,正好王大哥也碰到一件怪事,他看见咱镇上那片湖上出现了一艘画舫,结着冰的湖面上这船就这么出现了,而且还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们就寻思这两件事没准有关联。昨儿,我来找你,家丁说,你染病未愈,不能出门,我就和王大哥自己去了那片湖。”   灵且看了一眼李瑑,李瑑对着看过来的灵且露出了灿烂的笑脸。   郑义没注意到两人的动作,继续说着:“昨儿那船又出现了,说来也怪,那船看起来倒像是富贵人家的,上面还能看见人走动,就那么突然就出现了。”   “是吗?”   “是啊,对了,王大哥昨天还在船上看见了逝去的妻子,上赶着就要过去,得亏我拦住了。”   “逝去的妻子?”灵且的视线转向一旁安静坐着的王高。   王高点了点头,应道:“是的,昨天我的确看到了我的妻子,就在那船上。”   郑义在一旁补充道:“那船过了一会就消失了,湖面上还结着冰呢,昨也没月亮,那船来无踪去无影的。”   “那船是天黑才出现的吗?”   “是啊,本来还没注意到,发现那船上灯火都亮着才发现天都黑了。”   “既然这样”,灵且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李瑑,又转过头继续说道,“今天我和你们一起去看看吧,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郑义笑道:“那好,估计有你的帮助,这事就容易查清楚了。”   王高低头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郑义看着灵且身边站着的李瑑,犹豫地开口道:“凌先生,李少爷也要一起吗?”   灵且看了眼李瑑,冲郑义王高两人点了点头,李瑑则十分自觉地牵起了灵且的手,十指相扣。   王高看见李瑑的动作,皱了皱眉,没出声。 第17章 湘妃怨(六)   几人站在湖边,已然冰雪消融的湖面上,除了寒风轻轻吹起的波纹,再无其他活物。   李瑑牵着灵且的手,郑义和王高则一脸严肃,严阵以待,防备着那艘船随时出现。   灵且抬头看了看天色,日暮西山,昏昏沉沉的天边隐隐有晚霞映照。而另外半边天上,一弯残月正挂着。   看着紧张的郑义和王高两人,灵且正要开口说话,就见湖面上缓缓漂来一艘船,船身完整,船头的甲板上挂着灯笼,待船更靠近些,灵且看到船头站着一名女子,身着红裳,纤腰细可盈握手中,臂上搭着一条白色披肩,灵且从郑义王高的表情中看出两人对此也是十分惊讶。   随着船越来越近,灵且也可以看清女子面容,只见这女子眉青如黛,眼尾一抹红色十分妖艳,女子笑意吟吟地看着几人,仿佛早知他们在这等着一般。   今日这船没有转瞬即逝,而是一直漂到岸边,停了下来,女子站在船头,对几人笑道:“几位公子,在岸边久等了,不如上船一叙,也好为几位解惑。”   郑义和王高看着女子,不知所措,转头看向灵且,灵且盯着女子的脸,直到李瑑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先生,那女子好看吗?”灵且一惊,收回视线,冲郑义和王高点了点头。   灵且当先,李瑑在他身边,郑义和王高在后,几人上了船。   船内没有多么奢华,只是一张桌子,几张凳子,还有一张软榻,几名女子低头立在一旁,手上几管竹。   红裳女子伸手邀道:“几位公子莫拘谨,请坐就是。”   灵且狐疑地看了女子一眼,不知女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倒是李瑑自在地坐下了,又拉着灵且坐在自己身边,郑义和王高见状也坐下了,将刀抱在胸前作为防备。   红裳女子坐在他们对面,拍了拍手,后面一旁立着的女子鱼贯而出,将手上的竹管放在了桌上。   竹管里是清澈的液体,李瑑伸手拿过一管放在鼻尖嗅了嗅,表情玩味地看着红裳女子,灵且则是一脸疑惑。   红裳女子娇笑道:“我就不和几位公子卖关子了,我姓孟,几位可以叫我孟姐姐,这桌上的,是酒,叫湘妃怨。”   “湘妃怨?”   “正是,诚如几位所见,这酒用竹子所盛,这竹子就是湘妃竹。”   郑义和王高还是一脸戒备,灵且正要伸手去拿,李瑑一手拦住了,一手端着竹管凑到了灵且的嘴边,浅笑道:“先生还是喝我这杯吧。”   灵且尴尬地看了一眼郑义和王高,轻轻地推拒着,李瑑却不管许多,只要将这酒送到灵且嘴边,郑义和王高的眼神已有些不对劲,无奈之下,灵且只得小小地抿了一口。   孟姓女子看到灵且喝下少许,对郑义和王高笑道:“两位不必如此警惕,我不是什么恶人,这酒也不是害人性命的,是为人忘忧脱俗的,两位喝一口便知。”   郑义和王高犹豫不决,相相对视一眼,不知该不该喝。   李瑑却就着灵且刚刚喝过的地方将一整管酒一饮而尽了。   两人不由地伸出手端了一杯。   孟姓女子脸上笑意更盛,对着几人道:“祝各位有个好梦。”话甫一说完,灵且等人便察觉到不对,身上酸软无力,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模糊,最终几人趴倒在桌上。   李瑑睁开眼睛,看着孟姓女子,冷声说道:“孟姜。”   孟姜捂嘴轻笑道:“星君还是这样严肃啊。”   眼前的李瑑已不再是李瑑,他的身形更加高大,面容更加冷峻,天玑弯下身轻轻抱起灵且放在榻上,对着身后的孟姜道:“把他们两个带下去吧。”   孟姜对着旁边站着的女子招了招手,几名女子过来将郑义和王高架了下去。孟姓女子看着天玑专注地看着灵且,娇声笑道:“祝星君与这位公子有个好梦。”   天玑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孟姜十分懂事的离开了,离开前还将所有的帘幔放了下来。   天玑看着面色不似白日里苍白的灵且,手指探上了灵且有些泛红的唇,一点点地滑到了锁骨处,低下了头……   岸边已看不见什么船的影子,光秃秃的柳树随风摆动,月亮的清辉落在湖面,像是为湖面镀了一层银。   王高看着远处静静站着的魏筱,揉了揉额角,头痛道:“又是在做梦吗?”   魏筱转过身看见王高,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王郎,你来了!”   王高接住跑过来的魏筱,纵然知道是梦,却还是宁愿沉醉其中。   “嗯,我来了,我来晚了。”   魏筱搂着王高的脖子,额头抵在王高肩上,呢喃道:“才没有晚呢。”   王高抱紧了魏筱,看着仍带着纯真笑容的魏筱,哽咽道:“对不起,筱筱,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你怎么了?”   王高听着魏筱天真的声音,红了眼眶,没有回答魏筱的问题,只是将魏筱抱得更紧了。   魏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王高看起来格外的悲伤,但还是顺从的依着王高,轻轻地在王高的背上拍着,安慰道:“不要这样,如果你这样,我也会难过的,你这样,我的胸口会不舒服,闷闷的,像被什么压住了一样。”   王高闭上眼,亲吻着魏筱的额头,点头道:“好,以后不会难过了,不让筱筱跟着我一起难受。”   “嗯!”魏筱红着脸应了。   王高与魏筱并排躺在草地上,王高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魏筱,魏筱被盯得脸红,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   “筱筱,你真好看!比世间所有的女子都好看!”   “嗯。”   “筱筱,我喜欢你,非常喜欢!”   “嗯。”   “筱筱,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娶你!”王高拉着魏筱的手,看着天说道。   可是这一句话却没有等到魏筱的回应,王高拉着魏筱的手颤抖起来:“筱筱……”   “筱筱!”王高怀中抱着已经陷入昏迷的魏筱,撕心裂肺地叫道。   “魏筱,走了。”鬼差押着魏筱走了出来。   魏筱回头看一眼昏睡中的王高,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唔,头好疼。”灵且按着头从床上坐起来,屋子里的一切看似熟悉却又很陌生。   一个男子端着一碗粥走了出来,看到灵且坐了起来,忙走过来按住要起身的灵且:“阿且,你别乱动,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灵且迷茫地看着他,“这个男人是谁?好眼熟。”灵且心中想道。   男子放下手里的粥,为灵且理好衣裳和头发,柔声道:“你忘了吗?”   “什么?”灵且捂着隐隐作痛的头问道。   男子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轻柔地为灵且揉起头来:“你是我的心上人,前几日你不慎遇袭,被匕首刺中了,昏迷至今。”   “我遇袭了?”灵且低头看向自己腰间,果然裹着纱布,而对其中经过完全没有记忆的灵且只能从男子口中得知发生的一切。   “那你叫什么?”   “我叫天玑。”天玑带着笑意回答道。   “天玑……”灵且打量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人,念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天玑看着一无所知,恍若新生婴儿的灵且,低声笑道:“阿且念我的名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呢!”   灵且理了理不甚清晰的思绪,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天玑,疑惑道:“你说我是你的心上人,可是我们明明同为男子,男子与男子之间……”   天玑抬起灵且的头,沉声笑道:“阿且没有听过断袖分桃么?”   灵且刚刚醒过来不怎么清醒的脑子更迷糊了,头也更加昏昏沉沉,天玑让灵且的身体躺平,在灵且耳边低声诉道:“睡吧,睡醒了我再告诉你其他的事情。”   孟姜见郑义和王高已经要醒过来,命人将两人抬下了船,两人对灵且与李瑑还在船上一事似乎已经遗忘,只当自己是忙于公务,一时困倒在了湖边。   镇上突然开始流行一种酒,叫做湘妃怨,据说喝了这种酒,就可以忘掉忧愁,万事皆空了。   “王大哥,你这几条手绢不错啊,挺好看的,哪位姑娘送的?”   “手绢么,不记得了,我也不知道从哪来的。”王高看着自己手里的手绢发起了呆。   “你怎么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是不是哪个喜欢你的姑娘送的你不好意思和别人说?”郑义调侃着王高。   “可能是从哪儿捡来的吧。”王高不在意地把手绢往袖口一塞,和郑义向前走去。   不经意间手绢飞出袖口,一条一条,随风化成飞舞的蝴蝶,在空中飘荡,转而飞走。   “郑捕头,王捕头,看见我们家少爷了吗?”李管家拦住两人着急地问道。   “李少爷,没见过啊,怎么了,李管家?”   “唉,我们少爷不见了好几天了,凌先生也不见了,这可让我怎么向老爷交代啊!”   郑义和王高面面相觑,看着老泪纵横的李管家,只得安慰道:“李管家,你放心,李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什么事的,我们一定给您找到。”   李管家几天之内就苍老了许多的面孔对两人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第18章 梦魂离(一)   “孟姜!”   孟姜正站在船头,闻听有人叫她,转身一看,却是天璇。   “天璇星君,好久不见,怎么有心下凡来?”   天璇走近孟姜,说道:“天玑私自改了命格,我下凡来寻他。”   孟姜见天璇一副心烦模样,笑道:“天璇星君还是和以前一样思虑周全,万事都得天璇星君亲自处理才行。”   天璇皱眉道:“得了,你也别打趣了,你怎么也在凡间游荡,秦广王舍得让你出奈何桥了?”   孟姜撩了撩头发,轻松地说道:“秦广王是不允,但是奈何桥也不是缺了我就不行了,再说了,我在人间不也是为了处理公务嘛!”   “你倒是会偷懒。”   “没办法,任是谁在奈何桥旁一坐数万年也是受不了的。”孟姜耸了耸肩。   天璇扭过头打量着孟姜,突然指着船上的帘幔问道:“怎么这船上的帘幔都放下了,里面有人吗?”   孟姜轻笑道:“是有人,还是星君相熟之人。”   “谁?”   孟姜一扬手,船上的帘幔都自动升了起来,里面的榻上赫然躺着两人,一个是天玑,另一个就是灵且。   天璇看清相拥而眠的两人,惊诧地看向孟姜:“这是怎么回事?”   孟姜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星君可莫要问我,这件事还是等天玑星君醒了问他比较好,突然带着个凡人到我这船上,还让这凡人喝了一口孟婆汤。”   “凡人?”   “怎么?这人不是凡人么?”孟姜看着神色惊异的天璇问道。   天璇看着榻上天玑拥着灵且入眠,叹道:“算了,等天玑醒了再说吧。”   孟姜随手拿出两杯酒,一杯递给天璇,笑道:“好久没有和天璇星君一起喝酒了,不如借此机会我们小酌一番如何。”   天璇接过酒杯,见孟姜随意坐下,并不拘束,也跟着坐在了甲板上。   “好,的确好久没有再和你畅快饮酒了。”   孟姜举起酒杯,笑道:“请。”   “请!”   灵且看着镜中的景象,疑惑地摸上自己的脸,喃喃自语道:“我是这样子的吗?为什么,总觉得陌生?”   天玑从背后拥上来,抱着灵且,在他的耳边轻声笑道:“阿且一直都是这幅模样啊。”   灵且回头看着天玑,努力的想要回忆起过往,却发现什么也想不起来,天玑见灵且又开始捂着头,拿下灵且的手,抱住了灵且:“阿且,相信我,我是不会骗你的,这世间,唯我待你最真。”   “真的吗?”   天玑察觉灵且眼中不相信的色彩占了大半,勾起了嘴角,点头应道:“当然了,阿且,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好。”灵且犹犹疑疑地应了声,“我想出去看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   灵且见天玑自己拿来衣服,不由皱眉道:“不是应该有丫鬟的么?”   天玑展开衣服,柔声道:“那几个丫鬟伺候你不力,已经都打发出去了,以后你的一切都由我亲手包办。”   灵且顺从的任由天玑为自己穿上衣服,看着天玑的动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天玑……”   天玑听见灵且叫自己的名字,高兴地声音都提高了:“嗯?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灵且从天玑的声音中明显听出了雀跃之情,不禁咽下了口中想说的话,摇了摇头。   天玑牵着灵且的手出了门,很明显,天玑的心情很好,一路上脸上都带着笑意,灵且看着热闹的集市,熟悉又陌生。   两人来到一处卖小首饰的小摊贩处,摊贩热情的向两人介绍着:“两位公子,这块玉质地好的很呢,水头也好,你们看看,还有这打磨的手艺,我看这位公子挺喜欢的,公子不买一块吗?”   “我吗?”灵且听到小贩热情的询问,看了看那块被小贩夸水头雕工好的玉佩,点了点头:“是挺好看的。”   “好,我买了,多少钱?”灵且惊讶地看向说话的天玑,只见天玑从小贩手中接过玉佩,直接戴在了灵且的脖子上。   天玑细细看着挂在灵且脖子上的玉佩,一条红绳衬得灵且的皮肤白得更加显眼。   “很好看!”天玑满意的夸赞道。   灵且拿起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狐狸形状的玉佩,觉得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   还不待说什么,天玑又牵着灵且的手走入了人群,口中说道:“人多,你可要牵紧了我的手,不要走丢了。”   “这里人多,瑑儿,可要牵紧我的手,不然走丢了就看不见先生了,先生会伤心的。”   “瑑儿!”天玑听见灵且突然发出的一声惊呼,回头发现灵且正在发呆,摸了摸灵且的脸问道:“阿且,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个……名字……”   天玑看着灵且欲言又止的表情,笑道:“阿且,可能是你以前认识的什么人吧,这名字,我倒是没听过呢。”   “这样吗,可能是小时候认识的吧。”   李府里,正慌作一团,老爷视如心肝的宝贝少爷丢了,府中上下都忙着再找,李管家托了郑义和王高,可也还没有消息。   “那个……秋桂,我觉得不会是凌先生把少爷拐走了,这凌先生和少爷同时消失怎么看怎么可疑。”   秋桂看春香做出这样的猜想,敲了一下春香的头,骂道:“春香,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呢,要是凌先生真要拐走少爷,早几年拐不是更方便,如今少爷都恢复正常了,还来拐少爷,你当凌先生的脑子和你一样吗!”   春香揉了揉秋桂敲得那块,嘟囔道:“那我怎么知道……”   秋桂瞪了一眼春香,直把春香瞪得下面的话也没说出来。   一只黑猫悄悄地溜出了李瑑的屋子,向湖边跑去。   半途,却遇上了一个不速之客。   天玑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灵且正托着腮失神地盯着屋顶,天玑看灵且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开口问道:“怎么了?心里有事?”   灵且摇了摇头,想想又道:“我记得……我好像养了一只猫……”   天玑将饭菜放在桌上,“嗯”了一声。   “那……那只猫呢?”   “死了。”天玑将饭菜都放在灵且的面前,淡然地说道。   “死了!怎么会?”   “很正常,人都会生老病死,更何况一只猫。”   “可是……”   “吃饭,再不吃饭菜都凉了。”   灵且端起饭碗,心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升腾而起,有一种预感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个人在骗你”,可是,当他注视天玑时,天玑深黑色的瞳孔让他不由自主地相信这一切。   一顿饭结束了,灵且食而无味,脑中总盘旋着“这一切都是假的”的想法。   直至天黑,天玑与灵且一同躺在床上时,灵且仍在怀疑着真假,天玑抬起身子,就着月光打量着灵且的脸,直勾勾的眼神,让灵且有些不安。   天玑伸手抚摸着灵且的脸,脸上露出沉迷的神情:“我在想,为什么?”   灵且抓住天玑的手,蹙眉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这么喜欢你?你的一切我都想拥有,就算是付出一切的代价。”   灵且看着天玑说出这样的话,心内的怪异感更加强烈了,嘴上却只是轻轻说道:“其实也许你没有那么喜欢我,一切也许只是你的错觉,或者这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天玑低下头,发出轻笑声。   “怎么,我说错了吗?”   “没有,你说的很对。不过,我可以确定的一件事就是,我喜欢你,这不是梦,也不是错觉,是我真实的心。”天玑笑着说着。   灵且看着眼前的天玑笑容逐渐模糊,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孟姜醉醺醺地靠在天璇的腿上,眼神迷蒙地看着天璇:“天璇星君,你觉得我相貌如何?”   同样醉醺醺的天璇眯着眼睛端详着孟姜的脸,好一会才答道:“美貌!”   孟姜拍了拍天璇,笑道:“好眼光,十分会说话了。”   天璇跟在孟姜后面哈哈笑着。   “孟姜啊,你的美貌,在仙界也是可以排的上号的。”天璇拿着酒杯,醉眼朦胧地说道。   “是吗?嘻嘻……天璇星君,没想到你还关注天上仙子的相貌?”   天璇笑道:“这种事,嗝……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   “是吗……”孟姜的声音越来越小,“咣啷”一声,孟姜手中的酒杯落在了地上。   天璇仰头躺在了甲板上,手上的酒杯随之滑落,“咕噜咕噜”地滚远了。   湖面上雾气蒙蒙,微风吹过熟睡的两人,船舱内的榻上,灵且睡得并不安稳,发出喃喃呓语。 第19章 梦魂离(二)   灵且看着腰间缠绕的纱布,突然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受了伤,他向门外探了探头,门外空无一人。灵且趁机将门栓插上了,偷偷地解开了缠绕的纱布,一层两层,没有血迹,灵且的心也随之往下坠去。   “灵且,怎么了?你在里面吗?”门外传来天玑的敲门声,灵且焦急地解着纱布,想要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受过伤,而门外天玑得不到回应,也越来越着急,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灵且,你在里面吗?发生了什么事?灵且!”   就在灵且一心想要看清自己的伤口时,外面的天玑开始撞门了,声音越来越响,门板开始摇摇欲坠,灵且从未如此着急过,只恨自己手太慢,这纱布裹得太厚。   “哐”的一声,门被天玑撞开了,灵且看着自己腰间鲜红的一道伤口,怔住了,天玑看见灵且衣裳大敞,伤口就这么裸/露在外,忙奔过来,为灵且包扎起来。   灵且看着担忧的天玑,呐呐开口道:“我只是想看看自己的伤口有没有好……”   天玑没有抬头,专心的为灵且重新将伤口包起来,又为灵且将衣服穿好。   灵且正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自己刚才如同魔怔的行为,天玑说道:“阿且,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你受伤醒来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的你不会像今天这样让我担心,也不会怀疑我,阿且,你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吗?”   灵且抿紧了嘴唇,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天玑这个世界给他一种怪异的虚假感觉,而他对天玑,也并非是像天玑所说,是一个人对恋人的感觉,灵且可以肯定的是他不喜欢天玑,如果说昏迷之前的他喜欢天玑,那么现在的他怎么会什么感觉也没有呢?即使有感觉这种感觉也不会是天玑所说的爱情。   “如果不方便告诉我,那就先这样吧,也许只是阿且你刚恢复有些不适应吧。”天玑看着沉默的灵且,捏紧了拳头。   灵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嘴摇了摇头。   天玑看着这样的灵且,最终只是伸出手为灵且拢了拢衣襟。   船外,孟姜依着天璇睡得正熟。船内,榻上的灵且的手轻轻地动了动。   “天玑……”灵且低低地叫着天玑的名字。   天玑要走的脚步顿住了,等着灵且接下来的话,却没了动静,正要抬脚,又听见灵且在后面说道:“天玑,我……是不是真的忘记了很多?”   “嗯。”   “那可以……告诉我,我到底忘记了什么吗?”   天玑回头看见灵且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温柔地笑起来,蹲下身抚着灵且的脸说道:“只要阿且不再怀疑我,阿且知道我是真心的就好。”   灵且的心头被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萦绕,但是面上还是朝天玑笑起来。   天玑凑近灵且,抱住了有些不安的灵且,灵且感受到天玑的鼻息打在自己耳边,尝试着伸手回抱住了天玑。   天玑感觉到灵且不再那么抗拒自己的亲昵动作,将灵且抱得更紧了。   “阿且,袭击你的凶手已经抓到了,你要去看看么?”天玑装作不在意一边看书一边问道。   灵且手中的笔停下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玑,天玑并没有看他,眼睛还是放在手中的书上。灵且想了想,说道:“去看一眼吧,至少我要知道为什么这人要袭击我。”   “好。”天玑应道,手上放下书,站起来理了理衣裳,“那现在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吧。”   灵且点了点头,跟在天玑身后向外走去。   两人走过繁花似锦的院落,顺着曲折的小径走到宅子后门处的一间柴房里,柴房位置偏僻,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过来,加上柴房外一棵古树遮着太阳显得柴房更加幽静。   天玑推开门,一道灰尘扑面而来,柴房里光线极差,昏暗异常,灵且只看见一个四肢都被绑住的人正躺在地上,身形不是很高,似乎没有察觉到天玑和灵且的到来,安静地躺着。   正要走近,却被天玑拉住了。   “别靠近他,万一再被伤着怎么办?”   灵且向后退了一步,不解地看着天玑。   天玑拍拍手,两名身着黑衣的家丁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手中提着一桶水,家丁腰间皆配着剑,灵且疑惑地看着两人。   两名家丁走向地上躺着的那人,将整桶水浇了上去,地上那人像是醒了过来,有了一些挣扎。家丁站在那人两边,将那人的头抬了起来,面朝天玑和灵且。   “瑑儿!”看清了那人的面孔,灵且心中大惊,叫了出来。   天玑转头看向灵且,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阿且认识这人吗?这名字似乎听阿且提过……”   灵且不知自己为何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只是在他的潜意识里,这个少年分明就是叫这名字,看着天玑的笑容,灵且沉默了,摇了摇头。   天玑笑道:“既然阿且不认识,想来这人也不是什么熟人,查大查二,让这人招出来,是谁让他袭击凌家大公子的。”天玑冲查大查二招了招手,查大出去了,查二则看着少年。   少年的眼神如一片死灰,没有一丝生机,灵且注视着少年的脸,明明觉得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少年的视线对上灵且,突然死灰般的眼神有了一丝光亮,嘴角向上翘起。   刚刚出去的家丁拿着鞭子进来了,天玑接过查大手中的鞭子,对灵且笑道:“阿且……”   灵且看着天玑手中的鞭子,心中的不安开始扩大,如同在湖面上投下石子后扩散开的波纹,就在天玑拿着鞭子走近少年时,灵且心中的波澜开始起伏。   天玑扬起了鞭子,回头看了灵且一眼,眼神中十分复杂,但嘴角却带着笑,灵且看向少年,少年仿佛没有注意到即将落下的鞭子一般,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灵且,神情温柔。   随着鞭子离少年越来越近,灵且心跳的越来越快,安静的柴房内可以听见鞭子快速在空气中划过将空气打碎的声音。   “啪”的一声,鞭子落下了,但却不是落在少年身上,最后一刻,灵且冲过去,挡在了少年身上,用自己的背挨住了这一鞭。   天玑的力气用足了十成,这一鞭下去,灵且的后背已经渗出血来。天玑扔下鞭子,将灵且拉了过来,少年也跟着站起来,担忧地看向灵且的背。   灵且没有理着急的天玑,而是看向少年,忍着疼痛问道:“我是不是认识你?”   少年没说话只是瞥了一眼天玑,眼中划过一丝得意,看着灵且时又是满脸的担心。   天玑看着血渐渐渗透灵且的衣服,内里的皮开肉绽已经可以想见,没有再管少年,自顾自的抱着灵且冲向了卧房。   灵且一伤未愈,一伤又起,背后的伤比之前面疼的更甚,灵且咬住嘴唇,忍着不让自己叫出来。   到了卧房,天玑将灵且放在床上,自己拿出药箱和剪刀。   灵且趴着让天玑为自己处理伤口,天玑用剪刀一点点剪开灵且的衣服,看着血迹的扩散,心痛万分,自责道:“要是我没有下手那么重就好了,都怪我。”   灵且苦笑道:“这不怪你,是我自己的缘故,这是我自己自找的,明知道你下手不会轻,还冲了出去。”   “阿且,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什么?你说为什么要冲出去为那个小孩挡这一鞭子吗?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嘶……”   “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没有没有,是前面的伤口,好像压到了。”灵且说着,稍微侧过身子,避免压倒前面的伤口。   天玑看着灵且后背一条长长的鞭痕,咬紧了牙,手上还是小心翼翼地为灵且处理伤口。   天玑抱着灵且走了,方才的查大查二也随之消失了。   李瑑看着天玑走的方向,露出了笑脸。   伤口上火辣辣的疼告诉灵且,这一切不是梦,是真实的,灵且摸了摸背上的伤口,释然地笑了笑。   梅山上,灵昧正躺在吴光的床上,悠闲地睡着午觉,而吴光却苦兮兮地在药田里除着草。   “灵昧这家伙,真是的……”吴光心里抱怨着。   吴光自那次救了灵昧后,便经常能够在自己屋子周边发现有狐狸的痕迹,纵使吴光学艺不精,还是从气息中分辨出这是同一只狐狸留下的,很有很有可能就是上次的那只狐狸。于是吴光平日里看似放松警惕,实则提高对周围的观察,几夜没有睡,终于在第三天的晚上捉住了灵昧。   “臭道士!臭道士!你放开我!”被抓住尾巴的灵昧在吴光手里挣扎着。   吴光感受着手上这只狐狸油光水滑的尾巴,一边装作凶巴巴的样子问道:“你为什么老是在我的屋子周围打转,说,有什么目的。”   灵昧的气势降了半截,耳朵也耷下了,爪子也不乱挠了,可怜兮兮地说道:“我哥哥好像出事了,我想去找他,可是……可是人间的事情我一点也不知道,想……想……”   “想找我帮忙是吗?”   “嗯。”   “心倒是不坏嘛,没想到你这小狐狸还有哥哥,你那哥哥是因为什么缘故离开了啊,不会是因为你太调皮了吧?”吴光对着灵昧坏笑道。   “才不是!我哥哥……我哥哥是个厉害的妖怪,他是……他是有事才离开的。”灵昧又开始挣扎起来,只是说到半截又软了下去。   “什么事?把你一个人放在山上,就这么走了,现在还得你去找他。”吴光将灵昧放下,问道。   灵昧化成人沮丧地坐在凳子上,垂着头说道:“我不记得了,哥哥和我说过的,我忘记了。”   “那你怎么知道你哥哥出事了?”   “我哥哥离开前设下了结界,一旦山里有什么人进来了或者出去了都会知道,可是上次我都出来了,哥哥也没有察觉到,哥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吴光看着灵昧垂头丧气的模样,一时心软,承诺道:“你不要担心了,你先在我这里待一段时间吧,你再等等,没准你哥哥最近是被事情缠住了,过一段时间就回来了,如果过一段时间你哥哥还没有回来的话,我就带你去找他吧。”   “真的吗?”   吴光看着灵昧一脸惊喜的模样,挠了挠头:“嗯。” 第20章 梦魂离(三)   又是一夜过去,灵且睁开眼睛看见天玑正盯着自己,笑着问道:“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天玑摇了摇头,起身为灵且将衣服拿了过来。   灵且看着今日的天玑,直觉感觉似乎哪里有些不对,而天玑则是一言不发,为灵且穿上衣服。   “发生了什么吗?”   天玑听到灵且的发问,仍是没有说话。   “天玑!”灵且抓住了天玑的手,表情严肃地看着天玑,想要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端倪。   天玑只是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转身走了,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灵且,全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日光正好,微风吹拂,院子里的树缓缓地晃动着枝叶,在墙上留下斑驳的树影。   灵且正纳闷,敲门声响了起来。   “请进。”   来人的脚步声很轻,跨过门槛,灵且只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靴前绣的是祥云纹样,顺着向上看去,却是昨日柴房中的少年,少年脸上带笑的走进来,已不是昨日的狼狈模样。   “你……”   不待灵且发问,少年就开始了自我介绍:“先生不必惊讶,我姓李名瑑,与先生渊源颇深,一时说不清楚,只是先生无须担心我会做出伤人之事。”   “先生?”   少年惊讶道:“怎么?先生已经全部不记得了吗?”   灵且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猜测着少年究竟与自己有何渊源,而少年说的话让他不解,“天玑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告诉自己?”灵且心想,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道:“我上次受伤醒来后丢失了大半记忆,既然你称我为先生,可否告知为何你要袭击我?”   少年抚掌大笑道:“哈哈,原来天玑是这么告诉你的么,先生,你被蒙在鼓中了,你受伤一事原是他做的,与我并无任何干系。”   灵且皱起眉头,发现此事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这两人说话真真假假,究竟谁才是可信之人?   “既如此,他为何要伤我,此事于他又有何好处?”   少年抚了抚额头,无奈道:“先生,你如今的态度已经是让他得了天大的好处了,你本就不喜天玑,相反,可能还有一些厌恶之情,天玑为了讨好你可谓是用尽百般手段,如今,你受伤失忆,反倒对他施以青睐,岂不是让他称心如愿了么!”   灵且看着越来越近的少年,瞥了一眼门口,冷冷开口道:“你怎么证明你所说的就是真的呢?”   少年露出调皮的笑,用欢快的嗓音说道:“先生,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我,这样吧,你让我待在你身边,我一一给你解惑,顺便也破破天玑设下的圈套。”   “灵且。”少年的话音刚落,背后就响起了天玑的声音,原来天玑早已经到了,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听着二人对话,直到现在才进来。   少年笑着转过身,看着手里端着水的天玑说道:“天玑,原来你也会偷听。”   灵且见少年对天玑并无半分惧意,对二人的关系不由产生了疑问。   天玑看也没看少年,直接越过他向灵且走去。少年丝毫不介意天玑的冷淡,仍然挂着一张笑脸拉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灵且看着两人,心中越发疑惑。   “天玑,你……你不解释一下吗?关于这个少年说的话。”灵且看着面无表情的天玑问道。   天玑将手上的盆放下,转身只留下几句话:“没什么好解释的,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现在只要知道我喜欢的是你就可以了,对你,我并无半分假意。”天玑的背影刹那间变得寂寞,而少年则是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天玑离开。   屋里只有灵且与李瑑两人,李瑑十分熟稔的靠近灵且,看似依赖的靠着灵且,而灵且似乎也熟悉了这种相处模式一般,与李瑑两人在一起,远比与天玑在一起来的自在。灵且认识到这一事实,心中对自己与灵且的关系又蒙上了一层阴翳。   天玑远远地看着两人在屋内相处较自己与灵且更加自然亲密,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阿且,吃饭的时候要专心。”天玑注意到灵且的分心,开口说道。   “唔。”灵且扒拉了两口饭,偷偷观察着安静吃饭的天玑和一旁坐着的李瑑,两人的模样在灵且眼中渐渐重合,灵且突然发现两人有些相似,虽然气质上有些不同,但是两人的眉眼,嘴角,下颌竟都有些类似,两人的关系在灵且这里成了一个绕不过去的坎。   “天玑。”   “嗯?”   “你和李瑑什么关系?”灵且放下碗筷,开门见山地问道。   李瑑看着停下动作的天玑,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   “你想知道吗?”只停滞了一刻,天玑恢复正常,继续吃着饭。   灵且看着似乎无甚在意的天玑,放在桌下的手捏成了拳头,深吸一口气问道:“是的,我不仅想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我还想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究竟你告诉我的几分真几分假?”   “你……”天玑顿住了,稍后又补充道,“其实我与李瑑算是兄弟吧。”   “兄弟?”   天玑放下碗筷,扭头看着灵且:“是的,兄弟,同父同母,只是年纪差的太大,所以我与他也算不上有多么亲密。”   李瑑似乎为天玑的答案所震惊,一脸的不可思议,同样震惊的还有灵且,没想到两人相似的原因竟是这样。   “那……”   “你也看见了,李瑑自小争强好胜,自从知道你后,他一直闹着要来见你,其实他也只是想破坏我们的关系吧。”   灵且看了看李瑑,而李瑑震惊于天玑的回答,对于天玑为自己泼的脏水暂未反驳。   “而上次的袭击,据他自己说,只是一场乌龙而已,伤到了你,他自己也非常内疚。不过没想到他自己不反省,反而还在你面前编造谎言企图挑拨你我的关系。”   灵且没想到答案竟然这样出乎他的意料,似乎一切真的只是一场闹剧,一切都只是源于一个小孩子的好胜心。   天玑自若的继续吃饭,李瑑皱起了眉看着天玑。   月光皎洁如纱,天玑站在月下,身影孤寂,一道人影从暗中走出,对天玑说道:“没想到啊,自诩光明正大的星君也会设下骗局俘获人心,只是这个谎言你是要这么一直圆下去么?”   天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漠然道:“那你呢,你这样又是为了什么呢?”   来人对着月亮伸了个懒腰,姿态悠闲:“我,我不过是看你这样骗人觉得看不过眼罢了。”   “你也会有看不过眼的时候?”天玑看着月光下的人,轻蔑地开口道:“你不过是一个没有心的死物,你利用他渡过雷劫,在他的身体里躲了百年,如今他失去修为,化为凡人不都是拜你所赐么?仙灵珠。”   顶着李瑑面容的仙灵珠笑起来,似乎对天玑的说法不屑一顾,他说道:“天玑,你这样说我,可不要忘了我和你本就是一体,我利用他与你利用他本质上并没有区别,难道你没有受益吗?这个时候倒是正气凛然地指责我的行为了。”   天玑的面孔划过一丝痛苦,仙灵珠说的的确是事实,灵且失去修为变成凡人这件事的确有自己的份。   仙灵珠看着自责内疚的天玑,讥笑道:“你现在做出这幅样子又是在给谁看呢?更何况现在布下这么一个骗局的人可不是我,是你,自以为是的天玑星君。”   天玑咬紧了牙关,额头上青筋跳动,对于仙灵珠所说的一切他并没有什么资格反驳,而当初设下骗局的目的也是为了得到他的心。   仙灵珠看着天玑痛苦的样子,得意地笑了。   天玑心性的不稳,导致梦境中的景物开始虚幻,建筑物开始崩塌,灵且被剧烈的晃动惊醒,屋中只有他一人,而他身上的伤口也开始作痛,灵且支撑着自己穿上衣服,跑出了屋子,却发现整个大地都在晃动。   “天玑!天玑!你在哪里!”处于慌乱中的灵且呼叫着天玑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   仙灵珠的作祟使得天玑失去了对梦境的掌控力,梦境崩塌的力量开始反噬。   船内,躺在榻上的两人身子剧烈晃动了一下。   一道鲜血顺着灵且的嘴角流下。   天玑猛地睁开双眼,一道强大的力量冲击了他的灵体,心神俱受到震荡。   孟姜也被这冲击力惊醒,睁开眼睛就看到一道魂魄从船舱内飘出,正是躺在舱中榻上的灵且的魂魄。   孟姜立即追上去,将这一道无意识地孤魂定了下来,收进了随身带着的竹管中。   而随之赶来的天玑接过孟姜的竹管,神情中充满了内疚。   两人回到舱内,天璇正坐在那里看着,见两人回来,指着床上的灵且看着天玑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了吗?这只狐狸怎么变成凡人了?还有你和他的命格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天璇连珠炮般的问题,天玑疲倦地摇了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孟姜拉住天璇,小声解释道:“天璇星君,你别急,估计天玑星君是遇上什么事了,待会再问吧。”   天璇看了一眼孟姜,又看看满脸倦意的天玑,无奈地点了点头。 第21章 仙灵珠(一)   天玑盯着手中的竹管,不发一言,室内陷入沉默,天璇靠在一旁,孟姜则无聊地摆弄着腰间的一串竹节管,这竹节管名为七阴竹,是地府专门盛放三魂七魄的,孟姜看它小巧可爱,索性串了几个挂在腰间,当做装饰,没想到今日却起了作用。   而魂魄离体的灵且躺在榻上,生气消逝的速度愈发增快,面色也逐渐苍白如死人。   “天玑,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天璇按捺不住,问了出来。   天玑仰头深呼了一口气,半晌才道:“仙灵珠出了问题,我道心不稳,他趁虚而入,毁了我建的梦境,灵且也是在梦境里受到梦境毁灭的巨大力量的冲击,才导致身魂分离。”   天璇闻言神色大变,惊道:“仙灵珠出了问题!”   “嗯。”天玑点了点头,神色中透着疲倦。   “那……”   孟姜被两人说的迷糊,不明所以地问道:“仙灵珠,那不是天玑星君的仙灵么,怎么出了问题?”   “此事说来话长,其中渊源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那现在怎么办?”孟姜隐隐约约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天璇看天玑脸色不好,知道他也负了伤,这件事又的确棘手,见天玑没有回答的意思,冲孟姜摇了摇头,悄悄拉着孟姜一起走出了船舱。   “天璇星君,这是怎么回事啊?我都快被你们弄糊涂了。”孟姜疑惑地看着天璇,“仙灵珠怎么会扰乱天玑星君的心境,那不是仙家宝物吗?”   天璇看着满脸不解的孟姜,看了看船舱,天玑坐在榻边,一只手紧握着灵且的手,而装着灵且生魂的七阴竹则握在天玑的另一只手中。   天璇缓缓开口道:“仙灵珠本不是什么仙家至宝,天玑也是在许久之前偶然得到,千年前仙魔大战,天玑因为独抗魔尊卑罗,仙灵受损,良久未愈,后天玑发现这枚珠子可以滋养他的仙灵,就将仙灵寄存于内,久而久之,连我们也忘记了仙灵珠究竟是好是坏,它于天玑是福还是祸了。”   孟姜不知千年前仙魔大战之后竟还有着这样的事,如今知晓了却又无能为力,仙魔大战仙界颇受其患,折损仙将颇多,就是现今也有些后继无力。   “原来还有这样的缘由,那……今天的仙灵珠……”   天璇苦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仙灵珠一直由天玑自己保管,自天玑下凡之日起,我们就一直不知道天玑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仙灵珠在凡间发生了什么变化,当我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仙灵珠已经在灵且体内了。”   “什么!”孟姜大惊,“这和灵且又有什么关系?”   “灵且不是凡人,他是狐妖,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因为仙灵珠,现在想来……灵且所经历的雷劫可能不是他的升仙劫,而是仙灵珠的劫数,仙灵珠躲在灵且的体内,躲过了雷劫。”本来还在说着灵且的事的天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喃喃道。   孟姜有些懵,关于灵且和仙灵珠的关系她还是不理解,而天璇后面说的她更不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璇,我怎么越听越迷糊。”   天璇似乎想通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抬头对孟姜说道:“简而言之就是仙灵珠并不是什么普通的珠子,天道有常,仙灵珠命中注定有劫,这劫避不过,而一旦仙灵珠劫数到了,想必天玑察觉了不会留它,阴差阳错之下,仙灵珠被灵且拿走,躲在灵且体内渡过了雷劫,灵且本就因为这雷劫元气大伤,再加上仙灵珠看似对他的修行大有裨益,实质上只是借助他吸收天地灵气,如今仙灵珠可以独自修得人形,灵且怕是被他化去了所有灵气,沦为凡人。”   “原来是这样。”孟姜恍然大悟,“可是仙灵珠这样做有什么目的呢?只是为了自己修成人形?”   “大概不是,恐怕它的出现不是什么巧合,天玑得到它看似偶然实际上也是旁人处心积虑所设的一个圈套,目的……”   “目的是为了再一次掀起仙魔大战。”不知何时天玑从舱内出来了。   孟姜骇然。   天璇看着已经恢复往日神情的天玑,皱眉问道:“你知道了?”   天玑点点头。   “什么时候知道的?”天璇追问道。   “灵且刚刚成为凡人的时候。”天玑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天璇和孟姜心惊。   “那你怎么不早说出来?”   “当时仙灵珠已经失踪,我知道仙灵珠裹挟了我的一魂一魄,当时只道仙灵珠是为了自己的修行,想要炼化我的一魂一魄,没想到会发生今日之事,也没想到他们的目的是再次掀起仙魔大战。”天玑闭上眼又睁开,坦然说道。   孟姜转头看了一眼舱内的灵且,咬了咬牙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追回仙灵珠还是通知天界?还有……灵且怎么办?”半晌才说了后面半句。   听到孟姜的话,天玑捏紧了袖中的七阴竹,天璇则扭头看着天玑,看他怎么回答。   过了一会,就当天璇以为天玑为难不好回答时,天玑开了口:“天璇,你回天界吧,通知天界诸仙,也好早作准备,避免魔界偷袭,我去追回仙灵珠,在此之前,孟姜,我想和你去一趟地府。”   孟姜顿时明了这是为了灵且,点头应道:“好。”   “既然这样,事不宜迟,天玑,我先回天界了。”   “嗯。”天玑见天璇看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便问道:“怎么?还有事?”   天璇定睛看着天玑,闻言摇头道:“无事,只是……”   “嗯?”   “天玑,保重。”   “嗯,保重。”   “孟姜,到了吗?”天玑从船舱内出来,见孟姜提着一盏灯正站在船头,周围一片漆黑,船下传来汨汨的流水声。   孟姜放下手上的灯,摇头道:“还没有,不过快到了,天玑星君,即使到了地府,灵且也不一定就能得救,毕竟生魂离体虽能归位,但是灵且毕竟是妖,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仙灵珠是不是有动别的手脚。”   “我知道。”天玑应道,“不过,我总要试一试,灵且,他……。”   天玑的眼神变得温柔,神色也有所缓和,不似往时凝重,孟姜心中叹了一口气,虽然天玑没有说下去,她却知道他的意思了。   进了度朔山,入了酆都城。   “神荼,郁垒,帝君可在?”孟姜迎面便遇见了郁垒和神荼。   神荼郁垒神色慌张,见是孟姜,又看见孟姜身后的天玑,忙拱手道:“拜见天玑星君。”又急急忙忙将孟姜拉到了一旁,低声道:“出事了,帝君不知何时失踪了,我们正在找他,你可知见过帝君?”   孟姜大惊失色:“什么?我离开时还见到了帝君,帝君还嘱咐我早日归来。”   神荼郁垒面面相觑,摇头道:“如今天上地下全然寻不到帝君的踪迹,地府里的消息都被压下去了,你说你离开时见到了帝君,那是什么时候?”   孟姜按了按额角,思索道:“大概是仙魔大战之后,按时间追溯的话,许是一千年前。”   “你在凡间游荡了一千年!”神荼惊讶道。   郁垒拍了一下神荼的头,吼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能不能抓住重点!”   孟姜抚额无奈道:“帝君失踪了这么久,地府里就没人发现吗?”   神荼郁垒也是一脸无奈。   神荼说道:“平日里也没有找过帝君,还是昨日有一道生魂飘入地府,黑白无常察觉了,请示秦广王该如何处理,结果秦广王命陆判查阅生死簿,才发现这道生魂在生死簿上根本没有记载,这才想要来请教帝君,结果却发现帝君不在,天上地下各路神仙都问遍了都说没见过帝君。”   “那地藏菩萨呢?他知道吗?”   “不知道,我们想着先找一找,暂没有去惊动地藏菩萨。”   神荼和郁垒的话让孟姜陷入了沉思,她没有想到刚刚回来就遇上了这么一件大事。而天玑从三人悄悄进行的谈话中也猜到地府可能也发生了什么事,当孟姜向他走过来时,他问道:“怎么了,可是地府出现了什么变故?”   孟姜没想到天玑已然猜到地府出了事,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天玑实情,郁垒开口道:“没有,只是我们有些事需要找孟姜。”   “二位鬼帝,实不相瞒,此次我随孟姜来到地府,实是有事相求。”   神荼郁垒见天玑态度谦逊,忙恭敬道:“星君有事不妨直言,我们虽然力薄,但亦愿意倾尽全力相助。”   天玑从袖中拿出七阴竹,摊在手上向神荼郁垒示明:“我有一个朋友的魂魄现正收于这七阴竹内。”   “是生魂?”感受到七阴竹内魂魄的气息,郁垒皱眉问道。   “正是。”   “怎么最近这么多生魂?这已经是第二道了。”神荼郁垒嘀咕道。   “怎么了?二位鬼帝,可是这生魂有何不妥之处?”   “并无。”神荼挥手道,正要从天玑手中拿过七阴竹,天玑却将手一收,“星君?”   天玑一愣,这才又将手中的七阴竹亮出,歉然道:“抱歉,方才失礼了,只是我这朋友于我实在太过重要。”   “无妨无妨。”郁垒挥手不在意道。   神荼接过七阴竹,感受着其中生魂的气息,没一会,奇道:“这生魂与昨日的生魂气息相近,我看得去查查生死簿。”   天玑收起神荼递过来的七阴竹,说道:“其实不必那么麻烦,我只是想来寻一个可以让魂魄回归身体的法子,我的朋友的肉体还是保存完好的。”   “星君没试过其他的法子吗?按说孟姜应该是会的。”神荼转向一旁的孟姜,视线中带着询问。   孟姜忙说道:“我是有帮忙的,可是这生魂离了体,不知怎的,一个劲的要往地府飘,用各种法子都回不去,只能先用七阴竹收着。”   天玑在旁边应和地点了点头,印证着孟姜的说法。   “这可是奇了。”神荼郁垒对视一眼,彼此都想到了昨日那道未在生死簿上记载的生魂。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卿格儿扔了1个地雷   谢谢小天使,真的很抱歉,前段时间准备考试没有时间更新,非常感谢小天使的鼓励,也很抱歉让小天使等了这么久 第22章 仙灵珠(二)   “天玑,灵且的生魂呢?”孟姜匆匆跑过来,神色焦急。   天玑听到孟姜的声音,忙从屋中出来,应道:“孟姜,怎么了?灵且的生魂在这里。”天玑说着从腰间的荷包中拿出一管七阴竹。   孟姜看到七阴竹,眸色一暗,冷声道:“天玑,你还在骗我,这根本不是什么灵且的生魂,你也不是天玑星君,准确地说,大概应该叫你魔灵珠才对吧。”   天玑愣道:“孟姜,这话从何而起,我就是天玑啊。”   孟姜冷笑一声:“呵,魔灵珠,事到如今,你还想要骗我,如果不是我与天璇二人商量好,引你进入地府,又让神荼郁垒暗中查探天玑星君仙灵所在,只怕你还会骗得我与天璇团团转。”   “孟姜,事关紧要,仙灵珠挟我仙灵而逃一事还未查清,你又来这一出,你们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天玑不解地问道,神情很是无辜。   孟姜却未搭理他,径直从袖中抽出缚仙索,扬手将天玑捆住,天玑见孟姜不似玩笑,厉声喝道:“孟姜,你这是何意?”   孟姜拉下脸,指着天玑怒道:“妖魔,到了现在你还不伏法么?”   天玑额角青筋不住跳动,他没想到孟姜会突然来这么一手,正要辩解,却听孟姜冲周围喊道:“神荼,郁垒,快来帮我,我已经抓住这妖魔了。”   一顶降魔经幡从天而落,盖住了天玑,经幡内隐隐现出金光,空中一朵莲花宝座缓缓飘下。   “地藏菩萨!”孟姜情不自禁地叫出声。   地藏王法相庄严,看似嫉恶如仇,凶煞之貌,转眼又是和蔼可亲之相,身边立着的正是神荼和郁垒。   “孟姜,你确定你擒住了吗?”地藏王威严地声音从空中传来,孟姜从恍然中被这声音惊醒,看向地上,缚仙索中空空如也。   “菩萨!”   “孟姜,你方才已陷入幻象之中,若非神荼郁垒通禀及时,这妖魔此时可能已经伤你性命。”   孟姜眨了眨眼睛,方觉脑中昏沉,眼前的世界开始摇晃,地上的缚仙索也不听使唤了,随即手脚一软,倒在了地上。   “神荼,郁垒,将孟姜带回去。”地藏王命令道。   “是!”   待得神荼郁垒与孟姜离开,地藏王看着天玑的屋子长叹了一了口气:“天玑,你且好自为之吧。”   天玑抱着灵且从屋中走出,对地藏王躬身道:“多谢菩萨。”   地藏王阖上双目,口中诵念着经文,身影渐渐模糊。   天玑知道地藏王已经离开,环顾四方稍许,义无反顾地抱着灵且走向地藏王所往之地,腰间两块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神荼,郁垒,可有擒住天玑?”孟姜刚一醒来,就找到神荼郁垒问道。   神荼揽住孟姜的肩,抚慰地说道:“孟姜,此事十分复杂,远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你还是不要掺和其中了,就这样抽身好吗?”   孟姜呆住:“这是什么意思?神荼郁垒,你们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行吗?为什么这个人说事情复杂,那个人说渊源难清,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切又是因为什么?”   神荼,郁垒叹了一口气,郁垒走过来,悠悠说道:“这是真的说来话长了,大概还是要追溯到千年前仙魔大战了……”   “这我知道,天璇说过……”   “不,你不知道,天璇虽然告诉了你,但是想必他并没有跟你说出全部真相,因为牵扯到了天玑。”   孟姜怔住,看着郁垒慢慢说出千年前的实情。   “千年前,仙魔大战,魔界魔尊卑罗独率魔界十将攻入天界,魔尊卑罗当时正值巅峰,如日中天,所过之处,折损仙将无数,最后一战中,魔尊卑罗命十魔将分头攻打天界,而魔尊卑罗所攻打的北天门正是由天玑星君独守,彼时天玑星君独自一人对抗魔君,虽未击败魔尊卑罗,却也重创了他,直接导致魔尊卑罗退军,千年来再没有犯天界一分一毫,可以说天玑直接拯救了天界。   “天玑在与魔尊卑罗对阵时,仙灵大半受损,就在仙魔战场上,地藏菩萨亲自去将天玑救回了地府。天界来要人时,也是地藏菩萨拦过去了。天界说天玑与魔尊之战中天玑隐隐有入魔之相,天界自仙魔大战后,对一切蕴含魔气之物格外敏感。更何况是力量可制衡魔尊的天玑有入魔之相,天界派人要将天玑带回天界审问,地藏菩萨为天玑作了保证,向天界承诺天玑不会入魔,一旦入魔,地藏菩萨将会亲手摧毁天玑。   “后来,天玑在地藏菩萨的庇佑下将受损仙灵修复了。天玑是怎么修复仙灵的无人知晓,有传言说天玑是在尸身血海中修复的,所以天玑的仙灵中自那以后便携有凶煞之气,而这都只是传言,真相也只有地藏菩萨知道。   “天玑回到天界后,已经是仙魔大战五百年之后了,天界对天玑的归来却产生了恐惧,便寻了个借口让天玑入了凡间,美名其曰渡过生死劫方可重新归位。天玑在凡间渡过十世生死劫,每一世俱是短命之人。”   “那这一世……”孟姜已然被震惊,当年的她只是奈何桥边一个小小鬼差,压根不知仙魔二界曾如此凶险,亦不知天玑的过往如此悲壮。   郁垒接着说道:“这一世并不是生死劫,天玑的十世生死劫已经渡完,这一世是变数。”   孟姜想到什么,急急问道:“那仙灵珠呢?”   神荼郁垒面色俱变:“仙灵珠?”   孟姜将天璇所说之事如实说出,神荼郁垒二人面上颜色变了又变,神荼开口道:“据我所知,仙灵珠是天玑在仙魔大战前夕得到的,这珠子来历诡异,进入地府时,地府的鬼魂曾产生过动荡。”   孟姜又问道:“那为何我去找天玑的时候,你们让我称呼其为魔灵珠,地藏菩萨又为何称呼天玑为妖魔?”   郁垒想想道:“那话是地藏菩萨让我们教你说的。昨日你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地藏菩萨便将我们唤去,嘱咐我们这般行事,而地藏菩萨这样做,大约是知道天玑已入魔了吧。”   “入魔!”孟姜叫道。   神荼郁垒诧然道:“孟姜,你竟不知天玑身上已有魔气环绕了吗?”   “什么?天玑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嗯。”神荼郁垒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神情都很凝重。   孟姜想到天璇,心中突然有些发涩,干巴巴地问道:“那天璇说的……”   神荼抚了抚孟姜的头,安慰道:“天璇毕竟是天界中人,他所知的也都是天玑所说,若是天玑未全盘托出,想来天璇也是不知道的。”   “可是天玑说魔界想要再次掀起仙魔大战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也是骗我们的吗?”   “魔界一直对天界虎视眈眈,千年前的大战,天界元气大伤,魔界也一样,只是魔尊卑罗野心勃勃,如果他想再现千年前的大战也是有可能的。”   孟姜担忧地看着神荼和郁垒,为未来仙魔二界以及地府的走向忧心忡忡,还有天玑的情况也不知怎样。   “哈哈哈,天玑,认输吧,你斗不过我的。”天玑背着灵且踏过尸山血海,走过火山刀口,额上已是汗水涔涔,面前狂妄大笑的正是消失已久的李瑑。   天玑神情专注地盯着面前的路,对于李瑑的挑衅,并没有做任何应答。   “天玑,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心有杂念的仙,不,你已经连仙也不算了,可你也不是魔,你是什么呢?”李瑑嘴角挂着一抹嘲笑,对天玑极尽嘲讽之能事。   “天玑,入世间五百年,你还没看清楚吗?你所保护的仙界弃你如敝履,你所爱护的人视你如虎狼,你能带来的除了恐惧还有什么?”   “天玑,你的心里有怨有恨,有不满有痛苦,你恨天界,为什么要将你贬入凡间,你怨灵且,为什么不能将真心托付,不然也不会有我的出现了,不是么?”   “天玑,你不敢回答是因为你知道我说的都是对的,我是你心底的魔,你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天玑……”   “不!”天玑冷静地开口道,“你不是,你是卑罗的魔念,你躲在我这里不过是为了修炼强大后回去侵夺卑罗的身体,你只是一个弱小的,可怜的,只能通过言语蛊惑人心的低微的魔物。”   李瑑哈哈大笑道:“你想用话来激我是吗?天玑,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对我一点用也没有呢,天玑,你的力量,卑罗的力量,迟早都会是我的,我是魔物,我是卑微,我是可怜,可是我很坦荡,我从来都是把自己的底牌明晃晃地亮出来,我告诉过你我想要的是什么,可是你呢,卑罗呢?哈哈哈……你们敢说你们没有一分私心吗?”   天玑把灵且向上托了托,继续冷静地说道:“我承认,我有私心,卑罗也一样,可你,不过是阴沟里最低下的魔物,不过有了一点力量,便开始妄想统一仙魔二界,不自量力,蝼蚁罢了。”天玑话中轻蔑之意不加掩饰。   李瑑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加开心,笑声中带着一丝残忍:“天玑,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第23章 仙灵珠(三)   孟姜回到了奈何桥边,奈何桥边的孟婆回来了,不出半时,地府便宣扬开了。   黑白无常挟鬼魂经过奈何桥边,见到孟姜,熟稔地打了个招呼,宛如孟姜从未离开过一般。   孟姜想起神荼郁垒所说的生魂一事,忙问道:“谢大哥,范大哥,听鬼帝他们说来了一个生魂,地府查不到他的来历,如今可有处置?”   黑无常范无赦看了一眼奈何桥头的无尽道路,沉声道:“此事你不要过问,这生魂来历古怪,想来亦有隐情,鬼帝已去请示酆都大帝,后续且看大帝如何命令。”   “可是……”孟姜一时就要将神荼郁垒所说大帝失踪一事说出,转念一想,地府如今安稳正是由于他们将此事瞒了下来,若是说出坏了地府秩序担待不起,便将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可是什么?”范无赦追问道。   孟姜心虚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   谢必安从旁走近柔声道:“孟姜,你不必担心,这事有大帝处理,想来无碍,倒是你,刚从人间归来,可不要开了小差。”   孟姜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谢必安与范无赦二人带着鬼魂正要离开,谢必安又回过头道:“孟姜,上回你托我取的那名女鬼已重新投了胎,这一世是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一生顺遂,你且放心。”   孟姜点头称谢道:“多谢二位了,此事了了,我心头一块石头也放下了,劳烦二位了。”   谢必安摆手示意孟姜不必如此客气,那头范无赦领着鬼魂催促起来,谢必安转头忙跟上去。   孟姜在后面遥遥看着,叹了口气,旁边帮忙的小鬼见孟姜面上隐隐带有郁色,问道:“孟婆婆,怎么了?”   孟姜收起不安担忧,摆出笑颜道:“没事,后面的新鬼呢,喝过孟婆汤了吗?快过来,喝碗孟婆汤,便可忘尽前世忧,前世种种便不干来世之事。”奈何桥上又是一片繁忙。   一抹生魂游游荡荡来到了一处高城外,城楼上挂着的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字“酆都城”,生魂辨认了半天,磕磕绊绊将三个字念了出来,生魂本就迷离的眼再添上了几分。“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生魂心中不解。   “酆都城”城门大开,可观其间鬼来鬼往,繁盛异常,生魂虽不知自己因何而在此处,亦不知此处究竟代表什么,还是随着来来往往的鬼魂飘入了酆都城。   一名鬼差察觉到生魂气息,将生魂从众鬼之中拣了出来,语气凶厉问道:“喂,你是生魂,怎可随这些鬼一同进入,快回去。”   生魂被这声音震得发晕,迷迷糊糊道:“回去?回去哪里?我又是从哪里来的?”   鬼差奇道:“你是从何处来的,我怎么知道,反正这里你不能进,走走走。”   眼见着生魂被赶出了酆都城,他看着偌大的“酆都城”三个字犯起了迷糊,鬼差见生魂待在门口不知离去,似乎真的失了来时的路,上前指点道:“你,顺着前面这条路一直走,走到尽头时若是看见有光,便循着那光便能出去了,若是无光,便在那里等着,听到有人唤你的名字,循着声音也能离开,懂了吗?”   生魂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口中念道:“一直往前走……”   “对,一直往前走!”鬼差见生魂像是明白了,便把人推远了,指着他向前走去。   生魂背后受到鬼差的推动,脚步不由自主向前走着,口中喃喃念着:“向前走……向前走……”   生魂向前走着,似乎受到牵引般,然而走着走着却见四周雾气弥漫丢了方向,哪里是前,哪里是后,哪里是左,哪里是右,全然不知了。生魂口中喃喃自语,眼中却不辨方向,就这么游游荡荡来到一条路上,生魂双脚踏上青石板路,晕晕然向前走着,生魂走过之地现出一块一人多高石头,上面书着三个血红大字“黄泉路”。   神荼与郁垒二人正在对弈,就听手下鬼差来报:“禀鬼帝,黑白无常二位大人有事禀报。”   神荼郁垒对视一眼,抬手道:“请进来。”   黑白无常进来后,将发现的一名生魂闯入地府又并未查到其在生死簿上的记载之事报告了之后,只见神荼双眉紧皱,郁垒脸色凝重,黑白无常低着头,等候神荼郁垒吩咐。   刹那之后,只听神荼道:“此事非同寻常,你二人现下且将此名生魂拘着,等我请示大帝,且看大帝如何处置。”   黑白无常领命下去了,神荼郁垒忙到酆都大帝处,期望可以得见酆都大帝,却意外得知大帝外出许久至今未归。   正发愁之际却见到回来的孟姜,其后跟着的是天界北斗第三星天玑星君,天玑星君此来地府求助,带来的生魂竟与黑白无常所领的生魂气息有相像之处。未及想到二者之间有何种关联,地藏菩萨差人相请。   地藏菩萨看见莲座下诧异的二人,慈声道:“二位不必惊讶,此次相请乃是有事相求。”   神荼郁垒忙躬身道:“菩萨有事吩咐便是,我二位定为菩萨完成。”   “说来也是可悲,我料到天玑星君来地府乃是有事相求,只是天玑星君已有入魔之相,为了仙魔二界平安,也是为了阻止天玑星君完全堕入魔道,我想请二位帮我一个忙,以及将孟姜从这场纠缠中拉出来,切勿让她再涉身其中。”   “菩萨大慈大悲,此事又是为了天魔二界,我二人定不负菩萨所托。”   “既然这样,倒时我们便如此……”   天玑双眼赤红,眉头紧锁,额角亦隐隐有青筋迸出,手中溢出黑色魔气,连带身上所负两块灵石玉佩似是有所感应,频频相撞发出清湛玉音,地藏菩萨高坐莲台之上,口中诵念着至上无双的清心净魂心经,天玑被这声音一激,只觉心神震荡。   地藏菩萨发出一声大喝:“天玑,还不醒来吗?”   天玑心神一震,玉音与佛音涤去部分魔气,天玑身上缠绕的魔气眼看着减轻,下一瞬,一道魔音原地暴起,其声直冲云霄,引起一阵阵震动,天魔二界均有察觉。地府间的鬼也受其影响,邪气四溢,恶鬼动乱,幸得鬼差及时镇压。   地藏菩萨临危不乱,诵念佛经,其声化成咒印围绕天玑,不想冲出一人将缚仙索直接捆住天玑,这人正是孟姜,天玑魔气大涨,眼看就要伤及孟姜,神荼郁垒二人忙出手相助,未得制止,地藏菩萨抽出袖中经幡,落地为盖,终得降住天玑。   神荼郁垒二人见天玑已伏,请得地藏菩萨首肯带走了孟姜。   地藏菩萨对上已经清醒的天玑,问道:“天玑,你离开时曾向我许诺此生不会堕入魔道,难道已经不作数了吗?”   天玑额头布满汗水,想起曾经在莲台下发的誓,怆然道:“菩萨,是天玑心性不稳,一时错入魔道,若是菩萨为了天界安稳杀了天玑,天玑绝无怨言。”   “天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是杀了你便可保天界安稳无虞,想来天界许多人是想要动手的,只是天玑,杀你并不能解决问题。”   “菩萨的意思是……”   “天玑,你想救的这位友人我有办法,只是不能就这么告诉你,你须得锻炼心性,洗去魔气,方可再见我求得救人之法。至于如何锻炼心性,洗去魔气,你是知道的。”   天玑闻言大喜,跪地磕谢道:“谢菩萨,天玑定锻体洗气,不入魔道。”   “唉,你好自为之吧!”菩萨身影渐消。   天玑遥望菩萨消失之地,片刻后回屋中将灵且身体背出,允诺道:“灵且,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救你之法。” 第24章 生死劫(一)   天玑为求得救人之法,愿亲身再度血海尸山,跨刀山剑林,洗净身上魔气。   天界因为地府魔气冲天一震,命仙将一探,仙将探后回报道:“回天帝,此股魔气乃是自冥界而起,且魔气中蕴含气息颇为熟悉,似是……”   “是何?为何犹豫?”   仙将报道:“似乎与千年前天玑星君与魔界魔尊大战后溢出的魔气同源。”   天帝登时大怒道:“天枢星君当年你与我保证不会任由天玑入魔,我念在天玑抗魔有功,又是初次被魔所惑,特饶他性命,又让他十世轮回荡涤魔气,现如今看来,你的保证也不过是一句空话。”   “天帝……”   说罢不由天枢有任何辩解,便下了命令:“青龙将,白虎将,现命你二人前去捉拿天玑,若是遇有反抗,当场伏诛。”   青龙白虎二将领命正要去,门外仙将来报道:“禀天帝,地藏菩萨到来。”   天帝皱眉,正要让青龙白虎二将下去捉拿,再让人请地藏菩萨进来,却听大殿外传来赫赫佛音:“且慢。”   顿时,所有人皆立住,只见殿门外进来一名佛者,脚踩五重莲花,头顶金色霞光,手上捏一串古檀佛珠,披着一席紫金裟衣,那佛者正是地藏菩萨。   众人鞠躬行礼,唯天帝端坐帝位不动,面带怒容。   地藏直视天帝道:“天帝知我此来何为?”   天帝不悦道:“知,又何妨?天玑已是第二次显现入魔之相,天界绝不容许任何危及天界的存在。”   “那天帝可还记得当年我于这殿上亲口许下不会让天玑入魔之语。”   “记得,如今看来那也不过是菩萨已是妄言而已。”   “非也,并非妄言,若是天帝不信,今日,我可再许下一诺,不会允许天玑星君入魔,众仙皆可为证。”   天帝环顾众仙,众仙亦视天帝。   “怎么?天帝对我有疑?”   “非是对菩萨有疑,只是不相信天玑罢了。菩萨一力为天玑作保,若是今日之言来日无法兑现,菩萨可有想好应对之策?”   地藏菩萨捻了捻手中佛珠,闭目道:“天帝有此怀疑也是常情,我便向天帝应下,若是天玑再入魔道,到时天界陷入危机,我必亲自出手诛杀天玑,解天界之厄。”   天帝双手由紧握成拳变为置于膝上,面上神色却不见缓和:“菩萨既作出如此承诺,我便视菩萨之面饶了天玑,只望天玑不要让菩萨失望才是。”   “天帝如今既这样说了,我也该回冥界了,天帝,我这就告辞了。”众仙只见地藏菩萨脚蹬莲座,一道霞光起,人影已消。   天枢见地藏菩萨离去,从众仙中出列正要向天帝为天玑求情,却听天帝言道:“你们也不必再为天玑有任何求情之语,此次饶恕天玑全是看在地藏菩萨面上,若是再有下次,定然不饶!”   北斗六位星君离了大殿,天枢点出天璇问道:“你不是见过天玑,为何入魔之相不减,你察觉不到吗?若非地藏菩萨,此回断是再难保下天玑。”   天璇辩道:“我是见到天玑,只是天玑此次大多是在睡梦中,再醒来只说受到仙灵珠所扰,魂灵有所剥离,想来是用了什么手法遮掩身上魔气,我实在是无法察觉。”   天枢皱起眉头,看着其他五位,无奈道:“天玑的事仍需密切关注,十世生死劫未能洗去千年魔气,这魔气实在顽固,也不知天玑如今怎样?”   血海尸山中,天玑背着灵且,血海尸山如其名所言,由尸山血海堆炼而成,但凡能进入者不是大凶大恶之人,手上沾满无数血腥者,就是大仁大善之人,凭一颗仁慈之心度尽世间苦者。   仙灵珠中所附魔物自进入尸山血海后便频频出现,扰乱天玑心志,而天玑腰间所坠的七阴竹中所藏的灵且生魂仿佛感受到外界凶残血腥之气,发出阵阵颤动。   与此同时,黑白无常所监看的生魂亦发生异常情况。   魔界,魔尊卑罗感受到冥界冲天魔气迸发,眼神一凛,手中骨杯被捏碎,惨红色液体流出,旁边的一只黑猫感觉到卑罗气息变化,身子一颤。   “是他!”   黑猫抖抖毛恢复之前蜷缩状态,对卑罗言辞不加理睬。   魔尊卑罗拎起黑猫,注入力量,强行使其变化成人,眯眼看着眼前少年道:“你知道是谁吗?”   少年披上衣服,倔强地扭过头去。   魔尊卑罗看见少年覆上领口,神情变了又变,最终眼神暗下,冷声道:“我知道你不想理我,但是现在你的挚友怕是已有了生命危险,而这世上能救他之人了了,你不想听一听吗?”   少年眼中绝望光芒闪过,一瞬之后,又是冷静神情:“你说的话,是真是假都难辨,又怎会如此好心将灵且的事情告知与我。”少年正是灵且失踪之后要去寻他却遇上魔尊卑罗堵截而被捉住带往魔界,克日囚禁,许久未见天日的陆离。   卑罗见状,扼住陆离脖颈,贴近道:“你不信我也罢,只是你好友的性命你不救了吗?”   卑罗的气息危险强大,陆离作为猫,对这些危险有着天生的直觉,他瑟缩了一下,下一秒又挺直脊椎,硬声道:“灵且身边有天玑保护,不会有危险,再者好友性命自然重要,但你的话却不可轻信。”   卑罗仰头大笑,似乎陆离的行为言辞十分可笑。   而陆离任由卑罗放肆笑声钻入耳中,闭上了双眼,不愿再看面前之人一眼。   “好好好,你这样说我倒是没有理由让你相信了,也罢,你既愿意长久待在魔界,便由你吧。”   明知卑罗必然有什么陷阱,但听到卑罗话中隐隐有放他离开之意,陆离还是睁开了眼睛:“你愿意放我离开?”   “你想离开吗?”   陆离紧闭双唇,眼中是对光明生命的渴望,听到卑罗这样问,他点了点头。   卑罗眼中血色开始弥漫,他拿起一旁骨刃,在手腕上割开一道伤口,鲜血流出,带着丝丝黑气,卑罗将手腕送到陆离嘴边,轻声道:“想离开,就喝一口,喝完我亲自送你去冥界。”   陆离看着面前鲜血直流的手腕,其中蕴含的魔气无须刻意查探便可看出,犹豫片刻,挣扎几分,陆离终是凑上双唇,吮吸着卑罗手腕上的鲜血。   当卑罗拿开手腕,陆离双眼已经添上了迷茫之色。   血海尸山幻境来袭,各色魑魅魍魉也向天玑冲去,天玑正要拔剑攻击,地藏菩萨曾经告诫他的话却浮上他的心头:“血海尸山,若是你杀伐取道,纵使你过了血海尸山,你的心却没有过,血海尸山的杀伐之气将永远留在你的剑上,你的心将留存血海邪气。”   已经拔出的剑被天玑又推了回去,一群魑魅魍魉瞬间冲过来,在天玑身上留下道道血痕,一只魍鬼从地上钻出,在天玑腿上刻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天玑腿一软,一膝跪倒在地,血海尸山一震,一道幻识趁机进入天玑脑中,天玑双手一松,灵且的身体从天玑背上滚落在第,染上点点血迹。   幻识进入天玑脑中,为天玑营造着幻梦一场。   “李瑑,你可知道,皇上最近新得了一只狐狸,皮毛雪白,精灵可爱,还识得人语,十分讨人欢心了。”   京城中,安王府,胡丞相家的小公子胡原正端着一杯清茶与李瑑说着京城里的新鲜事。   李瑑捏着手中的细羊毫,细细地摹着字帖,口中道:“与我何干,这世上灵巧的兽类多了,难不成都拥至皇家吗?皇兄也不过是一时之喜罢了。”   胡原轻轻啜了一口手中的茶,笑道:“你这样说倒有些仁者仁心,不过这狐狸也是可怜,那日不巧遇着黄公公拎着它送去给姐姐,咿咿呀呀地叫着似乎在求饶,实在是可怜。”   “那你怎么不向丽妃娘娘求了来,你养着也好过让它在深宫中见惯那些污秽之事。”   “那是皇上送给姐姐的,我怎好坏人之美,再说从姐姐那求了来,皇上问起也不好交代不是,只是可怜了那只狐狸,想想也许真的是个通人性的。”   李瑑听着胡原的话,放下了笔,胡原见他收笔问道:“摹完了?”   李瑑点点头,胡原放下手中杯盏,走过来探头望道:“你又进步了,以往你这几个字总写得差点火候,今天看来倒是正好,可见是心性又进益了几分。”   “是吗?我倒是觉得今日的字写得还不如往日,手上总是搭不上劲,连带写字时的运笔都有些不畅。”   “那你还是多歇息为好,家父最近又收了一部字帖,据说是前朝珍品,待我下次与家父要了来与你临摹,今日天色已晚,我也不再叨扰了。”   “那好,可说定了,你可不要到时再找借口将这事略过去。”   “你把我胡原当成什么人了,上次实在是事出有因,这回一定不会忘的,你就放心吧。”   “好,那下回再见。”   “回王爷,皇上宫中有请。”侍卫吴寅来报道。   “皇上可说了什么事?”   “皇上说得了稀罕的食物,特派人请您进宫一品,车马已在门外候着了。”   “既如此,便让车马等一会,我换一件衣裳便出门。”李瑑柔声道。 第25章 生死劫(二)   李胤与李瑑正谈笑间,却听太监急匆匆禀道:“回皇上,丽妃娘娘被前日皇上送去的小狐抓伤了,如今传了太医医治,丽妃娘娘受惊不小,但已无大碍,丽妃娘娘怕皇上听了忧心,特意派奴才到皇上这里回一声。”   李胤皱起眉,不悦道:“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早来通报,宫中连传话的人都没了么?”   太监刚从丽妃处跑来,一口气还没平复,喘着气道:“回皇上,是丽妃娘娘怕皇上因为忧心她而耽误朝事,如今无碍方派奴才过来回禀。”   李胤皱着的眉头松动了些,又问道:“那那只狐狸可有处理?”   太监跪在下面低着头,小心说道:“因狐狸是皇上赏的,纵然今日一时发狂,丽妃也没舍得处罚狐狸,只是关在笼中,仍喂着水食。”   李胤听见丽妃如此处事,口气又缓和了几分:“狐狸虽然是朕赏的,但伤人的狐狸总是藏着隐患,今日敢抓伤丽妃,明日也可能会伤了别人,就处理了吧。”   太监领命就要退下,旁边一直未说话的李瑑开口道:“皇上,微臣有一愿,想求皇上成全。”   “何愿?”   李瑑看着旁边还未退下的太监,说道:“微臣想求皇上将那只狐狸赐给我,微臣平日在府中一人度日,听说皇上这只狐狸颇通人性,便想求皇上相赐,不知皇上可否成全微臣心愿?”   李胤笑道:“不过一只狐狸,谈何成全不成全,只是这只狐狸有伤人之虞,万一伤了皇弟……”   李瑑也笑道:“无妨,既然贪求狐狸之灵,也须得受得其忧,只求皇兄成全了。”   李胤挥手道:“皇弟这样说了,朕怎好不成全。”又转向太监道:“任成,将那只狐狸带过来给安王带回去,小心关着,别让它跑出来了。”   “嗻,奴才这就去,只是丽妃娘娘那……”   李胤不在意地摆手道:“她既说人无碍了,那就待会再过去吧。”   “嗻!”   任成退了下去,李胤照旧与李瑑谈笑着,这出小小的插曲并未打散他的谈兴。   李瑑命人接过吴成手中的笼子,里面一直白色的狐狸奄奄一息地窝着,早没了初始的精神,身体慢慢地起伏着,显示着它还是活的,仅此而已。   任成将狐狸递过去时,抬头看了眼李瑑,像是想说什么,又迅速低下了头,什么也没有说。马车吱吱呀呀地远离了宫门,待转了个弯后,李瑑从车内吩咐道:“把狐狸拿进来吧。”   侍卫忙将身旁的笼子递了进去,里面的吴寅接了过来,放在车厢中,看着静坐闭目的李瑑不解问道:“王爷,为何要向皇上讨要这么一只狐狸?”   李瑑睁开眼,打量着他,又将视线转向笼中仍窝着的狐狸,轻声道:“只是不忍这么一只小狐狸白白将性命葬送在肮脏的宫闱斗争里罢了。”   吴寅看着再次将眼睛闭上的李瑑,若有所思。   回到王府,吴寅提着笼子跟在李瑑身后,李瑑背着手走在前面,脚步有些轻,声音也有些轻:“这只狐狸就先放在书房吧,明日再想想怎么处理。”   “书房?”吴寅愣住,书房里典籍众多,更何况还有许多名家字谱,万一这狐狸半夜溜出闹将起来,书房可不就遭殃了。   李瑑伸出手指敲了敲额头,重复道:“就放书房吧,这狐狸眼看着也是没力气挣扎的,明日再说吧。”   吴寅应了一声,只好拎着狐狸去了书房方向。   天晴夜朗,明月高悬,风吹树影摇动,漆黑的书房中隐约有暗光显现,只一瞬又消失。   清晨,李瑑看着笼子里的狐狸,仍是昨日的模样,不见增长半分生机。吴寅端着水和生肉走了进来,李瑑用手指点了点桌子:“就放这里吧。”   李瑑将肉一点点送进笼中,然而狐狸像已经绝了生机一般,对这些食物毫无反应。   “王爷!”吴寅见李瑑要打开笼子,忙出声,“万一这狐狸……”   “你太过小心了。”李瑑笑道,手轻轻地拨开笼子上的木栓,手中拿着肉送到了狐狸的面前,小狐狸终于有了除呼吸以外的动作,它有些艰难地抬起头,探着鼻子向前嗅了嗅,似乎在确定眼前的食物能否食用,片刻后,小狐狸伸出舌头将李瑑手上细细的肉条卷入了口中,慢慢咀嚼着,眼睛里也有了神采,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已不在高高宫墙里燃着呛人的香的屋中。   李瑑见狐狸不仅没有发狂之状,相反的,只是很乖巧地吃着手中的食物,心中不仅升起一阵感慨。   屋中的墨香与绿植特有的自然的味道让小狐狸感到心安,它安静地吃完食物,又喝了些水,就躲到笼子的角落里,一边为自己舔毛,一边观察着周边的环境。   时日久了,不仅李瑑与狐狸熟悉了,吴寅也看出这狐狸压根没有什么癫狂之症,狐狸的安静懂事倒是有目共睹,吴寅有时候也会赞叹狐狸是个有灵性的。   久而久之,笼子上的木栓已经不会合起来了,小狐狸在这府中来往皆自由,李瑑对狐狸也越来越纵容,更是将狐狸笼子搬到了自己屋中,还命人为狐狸做了个小窝。   胡原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进来了,看见李瑑“啪”的一声合上扇子笑道:“我听说你向皇上要了那只我和你说过的有灵气的小狐狸,快拿过来让我看看。”   李瑑指着空荡荡的笼子道:“今天还没看见它,也不知这一天它都去哪儿了。”   又道:“你上回说好的书圣字帖,这一个月时间都未见你了,不会是赖掉这一约定而专门躲我的吧。”   胡原放下折扇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笑道:“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言而无信之人。”   “哎,我可没有这么说,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   “得,我又成了小人了,看来这朋友还是得慎交,不然我的名誉啊……”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沓纸,递到了李瑑面前,“你看看,我这一片好心好意,就这么被人揣测了啊。”   李瑑见到字帖,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拿过来,却被胡原避过去了:“就这么拿走了,亏得我费了那么多口舌才说服我爹将这字帖拿出来的,连个“谢”字都得不到,真是亏了。”   李瑑笑道:“那真是多谢胡公子了。”手上动作却不慢,拿过胡原手上的字帖,摊开在桌子上,细细品鉴着。   胡原见李瑑醉心字帖,摇着扇子出了书房,屋外的吴寅忙迎上去:“胡少爷,可是有什么事?”   胡原摆摆手,展开扇子微微笑道:“没事,我自己在你们王府里逛逛,好久没去你们府里的园子里了,今日去看看,顺道看看我送你们王爷的魏紫姚黄开了没。”   吴寅笑着应道:“开了开了,开的花又大又艳,胡少爷尽可去看一看。”   胡原笑着点了头,摇着扇子悠闲地踱向园中。   魏紫姚黄开的正艳,胡原走过去正要探身细看,却发现园中央的假山后有一块白色布料露出来,胡原心中诧异,以为是府中某个丫鬟躲在假山后,便喊道:“那里有人吗?”   只一瞬,白色布料就消失了,胡原更加惊诧,放轻了动作走了过去,转过假山,却发现空无一人。“是我眼花了吗?”胡原嘀咕道。   回到书房,一只白毛狐狸正在书房里踱着步,宛然是这屋子的主人了,李瑑对它的行为熟若无睹,胡原伸出折扇拦住了狐狸的路,却见狐狸抬头看了自己一眼,仿佛在瞪自己一般,胡原讶异道:“李瑑,这就是皇上的那只狐狸吗?”   李瑑翻开一页字帖,眼也没抬:“嗯,一开始还没有什么精神,如今养熟了,在府里怎么折腾也不怕人了。”   “看起来倒是挺好看,这眼睛的确是有神的很啊。”狐狸似乎知道胡原在夸自己,昂首挺胸迈着腿就要绕过胡原,却被胡原一把抱住,狐狸立马挣扎起来。   胡原抱着狐狸,笑嘻嘻地冲李瑑说道:“我垂涎这狐狸许久了,不如把这狐狸借我玩一段时间吧。”狐狸听到这话,头立刻转向李瑑,期待着李瑑的回答。   果不其然,李瑑虽然仍将眼睛放在字帖上,头却摇了摇。   狐狸挣扎的更用力了,胡原只好将狐狸放下,惋惜道:“唉,君不成人之美啊,枉我成君之美啊。”狐狸一落地,撒腿就跑远了。   胡原看着狐狸跑远的影子摇了摇头,脸上是十分可惜的表情。   陆离站在冥府外,看着鲜红的忘川河,心蓦地一痛,背后魔尊卑罗欣赏着陆离脸上的痛色,眼神中隐隐现有一丝快慰。   “这便是冥府,你的好友的魂魄正在里面,若是不信,你大可找一位鬼差问问,我也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陆离看着忘川河边白骨黄沙皱起了眉头,下一刻,卑罗消失,而陆离的胸口的痛更甚了。 第26章 生死劫(三)   胡原自打安王府多了一只狐狸后,向安王府跑得更勤了,就连胡丞相也对爱子如此殷勤探望安王的行为产生了一丝不满,胡原却不以为意,一旦得空,便找借口奔向安王府。   李瑑歇在屋里,听到胡原到来,脸上不禁泛起一丝笑意,看到胡原走进来,指着空荡荡的狐狸窝笑道:“你可又来迟了,今天这小狐狸又跑出去了。”   胡原升起一丝懊恼,后悔应该再早些出门的,如今这小狐狸像是知道他要来一样,每每过来时候都说是溜出去了。   “无妨,我出去找找,这小狐狸实在是够聪明,我喜欢。”胡原这么说着,走出了房屋。   路过花园,看见依然盛开的魏紫姚黄,胡原走了进去,听到轻微的呼吸起伏声,胡原想起上次偶然一瞥的白衣,悄悄地转过了假山,入眼的却是一袭白衣少年,正盘腿卧坐于假山石丛下,胡原心中疑起,少年似乎对于胡原的出现毫无所觉,双目闭阖,白衣垂地。   胡原想着府中从未见过这样少年,身上所穿衣物也非是安王府中常见,伸手便将少年手腕捉住,少年方察觉,睁眼一看,见是胡原,手腕抖落起来,想要挣开胡原的手。   胡原观这少年脸色,问道:“你是谁?怎么在这安王府从未见过?”   少年不答话,只是挣扎,然而只是徒劳,胡原的手紧紧地箍着少年的腕子,不让少年有一丝逃脱机会,胡原看少年久久不答,只是挣扎,心下疑惑这少年是不是个哑巴,又想到这是安王府,便拉着少年去找李瑑。   少年觉察这是往李瑑的方向,脸上神色更加焦急,挣扎也更用力,胡原的手也不自觉的加了几分力道。少年见无法挣脱,心里一慌,眼见着越来越近,一狠心张嘴向胡原手上咬去,胡原吃痛,忙放开手。少年甫一得到解放,转身便向园中跑去,眨眼间失了踪影,胡原看着手上的齿痕,又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径,不由得恍惚起来。   “怎么?没找到?”李瑑见胡原双手空空,笑着问道。   胡原神色仍带着一丝恍惚,见到李瑑,想起园中那名少年,不禁开口问道:“你府上可有一位少年,穿白衣,年岁不大带些稚气,不会说话,急了还会咬人的?”   李瑑奇道:“什么时候我府中添了这么一位小公子我都没见过?”   胡原将方才园中之事说出,李瑑思索片刻道:“许是外面的小贼溜了进来,回头我让吴寅多注意一些。”   胡原揉了揉手腕,应和道:“这小贼胆子还挺大,张嘴就咬人,凶得很。”正说话间小狐狸从门外溜了进来,身上的毛有些乱糟糟,不知又去哪里疯玩了。   李瑑对狐狸招了招手,狐狸乖乖地走过来,跳进他的怀中,胡原酸溜溜地说道:“这狐狸真是区别对待,见到你可比见到我乖多了。”   李瑑顺着狐狸的毛,笑道:“这不是自然,毕竟我才是它的主人。”   胡原“哼”了一声,伸出手要狐狸跳过来,狐狸却看了他两眼又将头扭转过去,一副不愿搭理的模样。胡原更加恼了,利诱道:“乖,过来,明儿给你带好吃的,快过来。”谁知狐狸偏偏不让胡原如愿,又扭过身子,只用屁股冲着胡原,毛绒绒的尾巴轻轻地摇着,似乎在示威一般。   胡原看着狐狸一副高冷模样,索性伸出双手直接将狐狸抱过来,狐狸看到胡原接近的双手,正要躲开,一抬头看见李瑑的眼神,又安静下来,任由胡原揉搓了。   胡原享受着狐狸柔软皮毛带来的触感,心满意足地告辞了。   狐狸舔着自己的毛,恨恨地看着胡原的背影,对于胡原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味道十分不满。李瑑将小狐狸从地上抱起,搂在怀里,吩咐吴寅道:“打些水来,这狐狸今日也该洗洗了,天天在外面疯,身上也不知道有多脏了。”   小狐狸闻言立刻挣扎起来,对于水的厌恶是天生的,吴寅看着自家王爷抱着狐狸,一脸正经要去帮它洗澡,愕然问道:“王爷,还是我来吧,您怎好动手做这些粗活。”就要去伸手接过小狐狸,却被李瑑避开了,李瑑的手从狐狸头上顺下去,温声道:“没事,这算什么粗活,你就去打水吧。”   吴寅这才转身去了,没过一会,便端着一盆水进来了,后面的侍女拎着水拿着毛巾,等着李瑑的吩咐。   李瑑将狐狸放入水中,不料狐狸的爪子刚一碰到水就像碰到刺一般,挣扎空前得剧烈。   李瑑冷脸道:“如果你不洗的话,我便把你送给胡原。”   一听胡原两字,狐狸登时冷静下来,委屈巴巴地睁着眼睛看着李瑑,似在求饶,李瑑看狐狸不再挣扎,将狐狸缓缓放入水中,水浅,只没到狐狸的脖子,头还是在水上,眼睛里早已经水涟涟,欲哭不哭的。李瑑看着狐狸小可怜的模样,心下好笑,忍着将狐狸从水里提起来的冲动为狐狸洗起澡来。   算是平静的洗完澡,李瑑拿着一条毛巾为狐狸擦干,一绺绺的将滴着水的毛擦到不再滴水,一旁的吴寅看着自家王爷一脸专注的为狐狸擦毛,数次想要开口接过这活,却还是忍住了。   入夜,王府里一片寂静,李瑑屋中早熄了蜡烛,床上模糊可见人影,床尾一条白色的狐狸尾巴从被子中露出。突然,狐狸不见了,白衣少年代替了狐狸的位置安静的卧着,呼吸起伏平静,稍倾,少年又变回了狐狸。   目睹这一切变化的李瑑看着沉睡的狐狸,眼神中若有所思。   地府血海尸山内,天玑的身体僵硬的倒在地上,血迹斑斑,魑魅魍魉纵横来往间仍为其添上新伤,一旁的灵且虽有血痕,却没有恶鬼愿意靠近,仿佛他身上有着可怖气息。   乍然间,从天玑的身体内升腾出一股邪气,化成一柄张狂的刀,将所有靠近的恶鬼斩杀殆尽。一道可怖的声音从天玑体内传出:“杀伐渡劫,我看你天玑终究是渡不过了,哈哈哈哈~”笑声中带无数凶煞之气,一时竟庇护天玑周全。   李瑑看着眼前的清秀少年双手拘谨,与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小狐狸判若两人,不由好笑道:“你是什么来历,可以告诉我吗?”   少年没想到在修炼的时候就这么被李瑑抓了现行,一时语塞,半天吐出一句话:“我不是妖怪,你不要杀我。”   李瑑笑了,笑这狐狸着实单纯好玩,逗他道:“我知道你不是妖怪,可是别人不知道啊,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可就危险了。”   少年惊慌的神色不加掩饰,对李瑑的话不加怀疑,紧张地问道:“那怎么办?我真的不是妖怪,我……我……”后面的话却是说不出了。   李瑑看着紧张的狐狸忍住笑,装出严肃模样问道:“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吧?家住在哪里?这样我才能和别人介绍你,总不能说这是我那只狐狸变的吧。”   少年澄澈的眼神透着全然的信任,看着李瑑,少年小声道:“我叫灵且,住在梅山,本来只是和爹娘一起出来玩的,可是……”   说着说着,灵且的眼泪便落了下来,李瑑知道灵且必是想起了与父母分离时的场景,忙过去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谁了,也知道你的来历了,以后你就和我住在这里吧。”   灵且瞪着含着水光的眼睛,小声道:“我……我要回家的,我爹娘还在等我呢。”   李瑑搂着少年的肩,顺着灵且的话说道:“好,等你以后长大了,我就带你回家。”   “可是我已经长大了,我已经二百岁了!”灵且有些自豪。   李瑑哑然失笑:“好,你已经长大了,等你像我这样大时,我便带你回家。”   “哦。”灵且的声音低落下来,没有了方才说起回家的兴奋感。   李瑑搂着灵且的肩就要回去,灵且挣扎道:“这样怪怪的,胳膊难受。”李瑑只好放下手,又牵起灵且的手,温声道:“这样胳膊不会难受吧?”   灵且点了点头,顺从地跟着李瑑往回走。   胡原本要找狐狸,刚从李瑑屋中出来,迎面便看见李瑑拉着上次见过的少年,神色柔和,愣住了,走近才反应过来,开口问道:“这不是上回和你说过的小贼吗?怎么?捉到了?”   灵且反驳道:“我不是贼!”   “哦,那你是谁?”   灵且不知该怎么回答,旁边的李瑑笑着掩过去道:“他的确不是贼,上次是我误会了。对了,你要是来找狐狸的话,那只狐狸昨夜溜了出去,我府上派人出去找了,到现在还没找回,估计是找不回来了。”   胡原这会子不纠结狐狸出逃的话题了,只惋惜地感叹了一声,又笑着逗面前的灵且了。   灵且打开胡原想要摸自己脸的手,嫌弃地看了一眼胡原,躲到李瑑的身后了,胡原叹道:“这小子和那只狐狸对我的态度真是一模一样。”   李瑑看到灵且向自己身后躲避的动作,心中一喜,面上不显,只是牵紧灵且的手,往回走去,任由胡原在身后发出阵阵慨叹。 第27章 生死劫(四)   吴寅见李瑑身后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少年,不由出声问道:“王爷,这位公子是……”   李瑑抬手将灵且拉出,对吴寅道:“这位是我识得的好友,通知府中上下见他如见我,不得苛待,若是让我知道对这位公子有不敬之处,结果你是知道的。”   吴寅怔住,上前一步道:“王爷,这……”   “怎么?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李瑑斜眼看着吴寅,语气中充满质疑与不悦。   吴寅只好低下头,说道:“好,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李瑑带着灵且进了屋,边走边嘱咐:“以后你在府中可千万不要提起你的狐狸身份,就以灵且的身份在府里待着知道吗?如果被外人知道,怕是会为你引来杀身之祸。”   灵且不满地想要抽回手:“我知道,自打我刚进入你们人的地界上,我爹娘就告诉过我,可是你们真的是太坏了。”   李瑑见勾起灵且刚被抓住时对人留下的坏印象,放开了灵且的手,转而搂住灵且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你可能对人有不好的印象,但你要知道,我是为你好的,若非如此,当初我又何必向皇兄讨了你来。”   灵且看着李瑑认真的神情,心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手也不自觉地捂上心口,李瑑忙按住他的手问道:“怎么了?心口痛吗?”   灵且摇头,回答道:“不是,就是心好像跳得快了,就像当初为躲避猎杀在林间跑得时候一样快。”单纯的声音配上不谙世事的表情,让李瑑柔和了笑意,他握住灵且的手,轻声道:“也许现在就有一个猎人等着你,想要捉住你这只小狐狸。”   吴寅领了李瑑的命令,向府里的所有人传达着李瑑的命令,灵且的出现让吴寅心里再次犯了嘀咕:“不知道王爷是从哪里认识的这位公子,怎么就突然这么好的关系了,就连胡少爷也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啊。”   不过片刻,王府上下都知道自家王爷新认识了一位小公子,这位小公子在王府里得到的待遇还是和自家王爷同等级的,连“见他如见我”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一时间王府里猜测与八卦同飞。   皇宫里的李胤自然不会错过自己弟弟这样对待一个人的消息,下朝后,李胤将李瑑留了下来,就这件事向李瑑求证真假。   李瑑笑道:“什么时候连皇上也会关注这些街间传闻了?”   李胤拍了拍李瑑的肩,同样笑道:“你是我的兄弟,关注这些事不是皇兄当然之责么?如今坊间这些消息流传甚广,甚至有那不堪的,编排你的话都出来了,皇兄就算想要冷静不理,也不能不顾及皇家颜面,这里就你我二人,你将那实情说出吧。”   李瑑点头笑道:“皇上,臣弟倒是不知坊间如何编排,不知皇上可否告知,也好让我知道不堪到何处。”   李胤瞪了一眼李瑑,说道:“你倒是有闲情,那些不堪下作的话你倒想听,有这时间不如告诉我你与你府中的少年公子到底是何关系,自己身上满身的污泥不洗净反倒想欣赏。”   李瑑不急,仍是温吞笑道:“皇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与那少年的事是我自己的事,只是我对于皇兄所说的那些流传的确有所好奇,毕竟我在府中,不常与外接触,外界流传我是实在不知,皇兄就为我解惑吧。”   李胤对李瑑这么不急不忙的样子无奈了,唤来张喜道:“张喜,将外面说的安王的那些不堪传闻一一告诉,也好让安王也心生羞臊。”   张喜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辨喜怒的李胤,又看了一眼满脸温和带笑的李瑑,低声道:“外面都说,安王爷有断袖之癖,年纪如此之大不仅不成亲还成天围着一个少年转,定是成天在行断袖分桃之事……”   话未说完便被李胤拍桌打断了,李胤看着不仅不生气反倒一脸自得的李瑑怒道:“怎么?你倒是好性,被这么说也不气,莫不是偏偏说中了吧。”   张喜在底下看着李胤发怒,接下来的话也都吞进了肚子里。   李瑑仍是不着急不上火,但对上怒火中烧的李胤,还是沉声道:“皇上息怒,皇上也是知道这些坊间传闻最是不能听信的,又何必为这些事生气呢?”   “你是淡定,我皇家颜面又何存!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些道理你是不明白吗?”   “臣弟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任由其流传,抹黑,你不稀罕你的清誉,说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话,我皇室的颜面呢,何人来清?何人来洗?”李胤的声音越来越大,怒气越来越盛。   李瑑深知这时候不能继续说话,不管是辩解还是反驳只会让李胤的怒火燃烧的更旺,只好保持沉默,面对沉默以对的李瑑,李胤注视了他片刻后,直接发话:“北疆可汗将公主送来期望以和亲取得我们两国的和平,我已决定将公主许配与你,回去后准备迎娶公主吧。”   李瑑愣住,下一瞬跪倒在地求道:“皇上,臣不能迎娶公主,求皇上收回成命。”   李胤盯着李瑑,低声道:“怎么?被下作的坊间传闻说中了,你有断袖之癖,与女子不得相亲吗?”   李瑑顿住,咬牙答道:“回皇上,臣实在是有隐疾,不愿糟蹋别人家的清白女子,断袖之癖一说纯粹是谣言。”   李胤被这一消息骇住,冷静又道:“即使你有隐疾这亲你是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成亲既可以破了你断袖谣言,隐疾一事也可瞒过去。”   “皇上……”   “好了,你不用说了,下去吧。”   “皇上……”   “下去!”   一声怒喝惊醒李瑑,皇命如天,成亲一事避不得,流言一事躲不得,丧然如李瑑只得转身离开这金砖玉瓦的朝殿。   魔尊卑罗将陆离一人留在忘川河边,丢下一句话:“要想救你的朋友,就顺着这条忘川河走过去,寻到奈何桥再问吧。”   陆离看着曼珠沙华摇曳着,鲜血浸染的花带着别样的妖冶,黄沙埋骨,河水潺潺,一种死寂的平静在陆离心中蔓延,一股钝痛突然再次袭入陆离的脑海。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纵然是黄泉路,忘川水,没有人可以让你离开我。”一句带着哭腔却又狠厉的话语从陆离的心上冲出。   “你是谁?为何要这样说?”陆离捂着作痛的头喃喃问着,只是除了曼曼轻摇的花,静静流过的水,再没有别的声音。   陆离捂着头,一步步向前跨,脚下却像生出刀一般,一步一步在他的心上割磨着,似要将他的双脚割裂,又像是在他的心头割裂着什么。   前路艰难,后途也早已失了踪迹,陆离一个人站在黄沙漫天的忘川河边,仿佛被世界抛弃,这样的想法一生出,一股更加难以名状的心痛升腾起来。   陆离忍受着刀割的痛苦,想到等待自己的灵且,陆离的心坚定下来,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只是撕心的痛楚使得心上的人影渐渐模糊,原本的灵且渐渐转变了模样,一名身穿黑衣的少年站在面前,手中是一把样式熟悉的利刃,瞬间,利刃划过,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少年的手探入陆离的胸口,再拿出时,手上已攥着一颗心。   一口鲜血从陆离嘴中吐出,睁开眼睛,陆离仍站在忘川河畔,身边是轻摇的曼珠沙华。陆离的手摸向自己的胸口,仍是温热,有力的心跳声告诉陆离他还存在。   魔尊卑罗早已离开,陆离醒悟方才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梦中的人是谁,陆离不知,刻骨的剜心之痛陆离却感同身受,捂着心口,陆离看着面前方吐出的鲜血刹那间被曼珠沙华吸收殆尽,想到了离开佛祖身边时,佛祖曾和他说的话:“身是劫,心不在,已入轮回却是妄梦一场。”   沉思片刻,陆离平静了心情,抚摸着曾剧烈起伏的胸口,陆离叹道:“若这是劫,我愿以身还劫,只求心可得平静。”   地藏菩萨端坐莲台,看着面前跪伏的人,低声道:“你知道你是谁?”   底下的人面容冷静,眼中却带着茫然:“不知。”   “那你为何来到我这里?”   “只是因为心中想来,自觉菩萨可以告诉我答案,便来了。”   地藏菩萨阖上眼,捻起手中念珠,告诉底下的人说道:“你来,却寻不到答案,你的答案不在我这里。”   “菩萨……”   “你找不到你的过去,不是因为你忘记了,而是因为你不愿记住,你的答案需要你自己在你的心中找。”   “菩萨……”   “你的心在何处?你是想这么问吗?”   “嗯。”   “你感受不到吗?”   底下的人闻言将手覆上胸口,胸前一片冰冷,没有一丝跳动,他茫然地抬起头:“菩萨……”   地藏菩萨闻言叹息,挥动手臂,面前出现一道奇异漩涡:“若是你要寻找你的心,那就进去吧。”   那人看着自己的胸口发起了愣,地藏菩萨就这么等待着他做决定,半晌后,那人终于下定决心,走进了漩涡中。   随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在漩涡中,漩涡也慢慢关闭,地藏菩萨合上双手,重新捻动着手上的念珠。 第28章 生死劫(五)   陆离走过忘川河,来到奈何桥边,桥上鬼魂来往纷纷,桥下血红流水滚滚,一名女子正坐在桥边,往来鬼魂仰脖喝下女子给的汤,放下碗时,脸上已是带着从容,陆离心知自己已是来到地府入口。   孟姜见陆离走近,身上并无魂灵气息,伸手拦住:“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陆离摆上礼貌笑容,将自己来此缘由坦诚说出,殊不防刚说出灵且二字,孟姜便失了色,陆离见孟姜似是知道其中详情,便问道:“姑娘是否知道我好友此时何在?我此来地府专是为寻他而来。”   孟姜将陆离拉到旁边,面有难色,悄声告诉了他灵且的状况,以及天玑现时所在。陆离料到魔尊没有骗他,但是却未想到灵且正处于如此危险境地,心痛之余,忙向孟姜询问如何找到灵且和天玑。   孟姜抬头看了眼滚滚流动的河水,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这件事我们谁也帮不了,我知道你心牵好友安危,我与天玑也有几分交情,只是地藏菩萨做出安排,这时候也只能依靠天玑自己的力量了。”   “可……”陆离正要说什么,却见孟姜也是一脸担忧与无奈。   “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陆离转身正要去别处寻找方法以救得灵且,迎面遇上的却是黑白无常,凡间称为谢必安,范无赦的两位。   谢必安远远地看见孟姜在此处与人并立,身形陌生,不似熟悉之人,走过来发现此人确实不是地府之人,于是开口问道:“不知这位仙长从何而来,到地府又有何贵干?”   陆离忙解释道:“鬼使误会了,在下不是什么仙长,只是机缘巧合下在西天佛祖座下修炼了一段时间而已,叫我陆离就好,此来地府只是为了一段私交。”   谢必安摆手道:“哎,既是修道之人,仙长二字也不是什么误会,陆离坚持便以姓名相称吧。”   陆离点头轻和。   谢必安又问道:“不知陆离所为私交可有解决,我与无赦可有相助之处?”   陆离摇头应声道:“孟姜以将我所求皆告知了,陆离正要去别处寻法子救我的好友。”   谢必安抬头看向孟姜,孟姜冲他轻轻点头,范无赦突然开口道:“若是陆离想救的是前几日随天玑星君一同进入的那位只有半魂的公子,那恐怕是别无求生之法了。”   “半魂?”孟姜与陆离同时惊诧问道。   范无赦对两人惊诧神情并无反应,冷静述说起半魂之人的来往:“那日,半魂之人飘入地府,判官寻遍生死簿却寻不着其姓名,于是我们将其带去神荼郁垒两位鬼帝处,却还是找不到那半魂的身份究竟是何。后来天玑星君入了血海尸山,神荼郁垒两位鬼帝想起这半魂赫然就是天玑星君想救之人,不知为何,天玑星君与孟姜以及鬼帝并未发现那位公子,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灵且已失去了半魂。这半魂飘飘荡荡进了地府,失了记忆,鬼帝又找到我们,将这半魂带去,却逢地藏菩萨遣命而来,让我们将这半魂送去他处。自那半魂进入地藏菩萨道场后,我们也未见到了。”   “这……”孟姜与陆离已是瞠目结舌。   孟姜细细忆起当时,却并未想起何时灵且的魂魄已分离成半,陆离则更加愕然,灵且的身体渐渐变差,甚至失去灵元成为凡人,这些陆离都知道,但却没想到灵且竟会遭受离魂之苦。   想及此处,陆离忙问道:“那不知地藏菩萨道场在何处?我想向菩萨求一救人之方。”   范无赦盯着陆离,点头说道:“菩萨道场我们兄弟倒是可以带你去,只是不知菩萨会否见你。”   “没事,灵且是我的好友,如今他有难我断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不管菩萨见不见我,我也要去求一求。”陆离坚定地说道。   “那好吧,你随我来。”谢必安点点头,转身便要走,陆离忙跟上去。   孟姜看着陆离随谢必安走了,范无赦却还站在这里,不禁问道:“范大哥,你怎么不同他们一同前往。”   范无赦冷着一张脸,低沉着嗓音说道:“有必安带他前往便够了,我,我还有事。”   孟姜低下头叹气道:“这件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范无赦揉了揉她的头,嗓音依旧低沉却温和了些:“总会结束的,不管是这件事还是别的什么。”   “嗯。”孟姜点点头,声音中多的是惆怅和忧心。   血海尸山中,天玑的神识仍沉浸在这里的幻识创造出的幻觉中,而身边一道光影来回闪动,将一切靠近的邪灵鬼魅斩杀。   “王爷,您进宫的时候,宫中下了旨意,说您将要娶北疆的公主,让咱府上赶紧准备着,婚期就在一个月后了。”吴寅看着自家王爷沉着一张脸归来,纵使知道这时并不是说这消息的好时机,但想到这是皇命,还是硬着头皮说了这件事。   李瑑听到吴寅如此说,沉重的步伐停住了,手指骨节捏得发白却不见松开。吴寅低着头不敢再说话,他从未见自家王爷有如此表现。   “是吗?婚期将近这事皇上却是并未告知呢。”沉默片刻,李瑑终是开了口,话语里是掩不住的嘲讽情绪,“既如此,那你便好好准备吧,千万不要亏待了那位即将嫁过来的北疆公主呢。”   “王爷……”吴寅不知应还是不应,“王爷”二字刚出口,李瑑已拂袖而去,只留给吴寅一个背影。   一道虚影站在吴寅身旁,面容疑惑地看着二人,直到李瑑离开,方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李瑑来到书房,灵且正练着字,见到李瑑进来时,脸上虽然带着笑,眉宇间的不悦却依然可见,开口问道:“你怎么了?我听吴寅说你要娶妻了,这不是一件开心事吗?”   李瑑摇头道:“我没什么事。”   “你在撒谎,”灵且放下笔,戳穿了李瑑尽力想要掩饰的不平心情,“我可以看出你不开心。”   “灵且,你想回家吗?”李瑑没有就自己的心情与灵且说下去,而是转而问了别的问题。   灵且听到这个问题,果然皱起了眉头:“我想回去,我想我爹娘了,我爹娘应该也很想我了,我还从来没有离开他们这么久。”   “那我这两天就送你回家怎么样?”李瑑又问道。   灵且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真的吗?”   “嗯。”李瑑闭上眼,点头说道,“这两天我就送你回去吧,毕竟你是要回去的。”后面一句话说的极小声,灵且还是听到了,他笑着回应道:“虽然我要回去,但是我一定会来看你的,你放心。”   李瑑苦笑着应了一声。   旁边惊讶地看着他们的虚影,看着灵且的模样,手摸上了自己的脸,那边站着的灵且相貌与自己的面容渐渐重合,心开始隐隐作痛,虚影看着自己的胸膛,仿佛看到了一颗鲜红的心正在觉醒跳动。   “那位公子,那位公子,请留步……”   胡原走在人流攒动的街市上,突然被人唤住,看着面前道士打扮的人,胡原指了指自己,疑惑道:“你是说我吗?”   道士不答话,围着胡原转了几转,咕哝着不知什么,又摇头道:“妖气环绕啊,妖气环绕……”   胡原见道士神神叨叨,半天不说正事,瞪了道士一眼,骂道:“故弄玄虚。”转身离了街市,道士见胡原对自己态度轻蔑,捋了捋胡须,不以为意的甩着拂尘穿过了围观的人群。   胡原一回屋便将身上的衣服换下,不悦地说道:“真是晦气。”贴身的小厮寿喜见胡原出门时还是一副欢喜,回来却好像换了个人,连声音都高了许多,小心问道:“少爷是怎么了?许久不见少爷有如此生气过了。”   胡原将衣服扔给寿喜,说道:“今日刚出门便碰到一个臭道士,围着我绕了半天说什么妖怪妖气的,你说晦气不晦气,坏了我一天的好心情。”   寿喜陪着笑脸道:“少爷不必为这些小事生气,这些道士也是想从少爷这里捞到些银两,毕竟少爷穿着打扮不似俗人。”   “寿喜,你是说我好骗吗?”   寿喜愣住,忙解释道:“不是啊,少爷,你误会寿喜了,寿喜绝对没这个意思。”   胡原用折扇轻轻地敲了寿喜的头,说道:“得了,你赶紧把这衣服送去洗一洗,我今天也不出门了,真是碰上倒霉事就是晦气。”   而在街市上围着胡原的道士甩着拂尘摇摇晃晃来到了安王府,刚刚走到王府门口,道士便顿住了脚步,看着高高的王府大门发起了呆。   “你这道士,站在这里干嘛,这也是你可以来的地方吗!”门口的侍卫注意到道士,过来驱逐道士。   道士仰头大笑,将侍卫的驱逐之语全然不放在心上:“我说啊,原来妖气来源是这里,堂堂王府却妖气四溢真是可笑。”   侍卫怒道:“你这道士口出狂言,在这里胡说是不想要命了吗?”   道士抬眼看了眼怒目以视的侍卫,丝毫不加理睬,踏着步子渐渐离了王府。 第29章 生死劫(六)   虚影看着李瑑与灵且举止亲密,心蓦然一痛,一丝往事浮光掠过心头,耳畔响起的是不知名的哭泣,声声诉说着生离之苦,死别之痛。   “我究竟是谁?他们又是谁?为什么我又与他长着相同的样貌?”重重疑问爬上心头,答案却似乎雾罩云笼,呼之欲出又朦胧不可寻。   灵且听闻李瑑要送自己回家,高兴万分,正要去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手却被李瑑拉住,李瑑看着喜形于色的灵且,挤出一丝笑容:“在你离开之前,再陪我两天吧,这俩天就你和我好不好?”   “我一直都陪着你啊。”没有听出李瑑话外之音的灵且拍了拍李瑑的肩膀,安慰道:“虽然好友分别是一件伤心事,但是你要知道我会一直是你的好朋友的,即使我回家了我也会回来看你的,你不要这样舍不得我。”   李瑑把头埋进灵且肩上,低声说道:“如果我能一直陪着你多好,和你在一起……”   灵且对于李瑑的这些动作早已习惯,李瑑现在的表现在灵且看来不过是一个孤独的人不舍与自己的朋友分别的表现,心性单纯的他抚摸着李瑑的头,小声说道:“你放心,我们会一直是朋友的,我不会忘记你的。”   李瑑埋在灵且肩上的脸苦笑:“难道说其实你是会忘记我的吗?”   灵且无措解释道:“你要知道作为一只狐狸,我们的寿命其实是不长的,但是由于我出生于一处灵气四溢的福地,才可能修炼多年化成人形,在千百年的光阴里我们的确是会忘记一些人,一些事,但是有的时候,一旦刻在心上便不会再遗忘了。你是对我这么好的第一个人类,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也许等你百年之后,转世投胎我还会遇见你呢,到时候我们还是会成为朋友的。”   李瑑被灵且的这一番话弄得哭笑不得:“我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毕竟你的感情是如此真挚,都想到我百年之后再世为人的事了。”   灵且僵住手脚,更加无措:“我只是说出实话,并没有诅咒你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我知道。”李瑑笑道,转而轮到他安抚不安的灵且,“我知道我们是朋友,也知道你对我的确是一片真心,只是你却不知我……”   “你怎么了?”李瑑话说一半,戛然而止,灵且追问道。   李瑑想起什么似的,避而不谈:“没什么,只是我在想你的家乡是不是很远,得花多长的时间才能到达。”   灵且果然不再追问,兴致昂然的谈起自己的家乡,谈起自己的爹娘,谈起自己所居山中的其他灵兽,李瑑安静地听着灵且的话,时不时应和几句“真的吗”“是吗”“我还没看见过呢”,灵且一时兴致更甚,允诺道:“你不知道的真的太多了,梅山上的东西可太多了,下次你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看,我爹娘一贯善良,对你应该也会很好。”   “真的吗?那我便在心中满怀期待了。”   “当然是真的!”   虚影眼看着灵且向李瑑许下这样承诺,脑中疼痛,心脏跳动也更加剧烈,似乎有什么要破体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没有一起去,为什么余下的日子只是痛苦?”虚影捂住头哀声叫道。   胡原刚来到安王府门口,便看见昨日的道士在街口盘桓着,手中拿着一壶酒,张望着王府,胡原原不准备搭理道士,不防道士却又叫住了他:“那位公子,我有一事想告知你,不知你可愿一听?”   胡原瞥了道士一眼,蔑声道:“不愿,不想。”转头踏步要走,道士仰头喝下一口酒,狂笑道:“死期将近却还不知真是可悲,整天与妖为伍,人世堕落啊。”   胡原冷哼一声,留下道士自己一人在身后发着癫狂。   “真是晦气啊。”一进门,胡原便抱怨道。   李瑑正教灵且写字,听到胡原声音,问道:“怎么了?什么人招你了?”   胡原拿起一杯茶灌下肚浇灭火气,语气不悦道:“昨日遇见一个道士说我妖气环身,今天又碰到那个道士了,竟然说我死期将近,还说我与妖为伍,真是躲不过的晦气。”   灵且闻言手一抖,笔下一滑,一道黑墨在纸上划出,李瑑握住灵且的手,安慰性的握了握又放开,抬头看着满面不忿的胡原,轻声问道:“那道士在哪里,你又是怎么碰上的?”   胡原说道:“昨天是在街市上,刚出门没多久就碰上了,坏了我一天的心情,今天就在你府外,你说这道士是不是阴魂不散,缠着我了么?”   “是吗?这道士还真是令人心生厌恶呢。”   胡原看着两人,李瑑神色无波,灵且表情却不安,问道:“灵且,怎么脸色不好?听说你要回家了,你家在哪?”   灵且摇了摇头:“我没事,可能是要回家了比较高兴晚上睡不着脸色才不好吧。”   胡原感慨道:“没想到你还没待多久就要回家了,我还没和你逛遍京城呢,下回你来京城一定要和我说,我带你去京城最有名的地方玩,还有花时节,你还没见过吧?到时候,我带你去……”   李瑑听到胡原要带灵且去花时节,拦住了胡原的话头:“胡丞相可是还指望着你考取功名,位极人臣呢,你这么游玩人间胡丞相要是知道了,不打断你的腿将你锁在书房日日读遍五经四书怎会心安。”   灵且见李瑑听到花时节脸色严肃,想要一问花时节是为何节的话也留在了口中,只是笑道:“那你等我下次再来京城的时候再请我吧,到时候一定会通知你的。”   胡原闻言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夸张道:“没想到灵且竟然对我这么温和,我都不习惯不怼我的灵且了。”   灵且脸上的笑容渐渐冻结,看着装腔作势讨打的胡原,又笑道:“盛情难却啊,你对我如此情深到时候若是不让你费心费力费金银又怎么好过意得去呢。”   李瑑严肃的脸上也露出笑意,胡原见状哀嚎道:“你们啊,就知道坑我,枉我一片痴心深情终究是错付了。”   “得了,这里不是戏台,别在这里唱戏,若是想唱,畅音玲珑阁里的戏台子等着丞相公子亲身亮相呢。”一盆冷水浇下,胡原表情更加哀怨。   正闹着,门外吴寅却来禀道:“王爷,门外有个道士要见王爷一面,说是有要事与王爷相商。”   三人愣住,胡原想到这一定就是今日在门口见到的道士,出声道:“这估计就是我和你们说的那个晦气的道士,没想到招摇撞骗到了王府了,你可别见,我看那道士不像是捉妖的,倒像是诓人的。”   李瑑心下兀自转着,顺着胡原的话说道:“你听到胡公子说的了,那道士就驱了吧,别再让他靠近府门口。”   却说道士听到吴寅传达的李瑑的话,不仅不气,反而笑道:“我就知道,这妖怪倒是有几分蛊惑人心的本事。”   吴寅看道士如此说,一时好奇问道:“道长为何这么说?”   道士喝下一口酒,慢慢说道:“真是因为你府上王爷受妖怪蛊惑才会不愿见我,若是未受蛊惑,又怎么拒我于门外呢?”   “道长多心了,我家王爷一向不信这些鬼神之说,道长贸然求见,王爷不见也是常理。”   道士捋了一把胡须,轻声疑道:“真的吗?且不说是否是我多心,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这……”   “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且先听着再看看能不能回答。”   “那好吧。”吴寅心中好奇却又为难。   “你家王爷是否新认识一个人,与之同食同寝,来往出入皆与之同行?”   “是,但是……”   “下一个,”不待吴寅说完,道士又问道,“你家王爷现今是不是身形枯槁,平日感到力竭易困?”   “这个没有,王爷一如以前,无任何消形之状。”   道士的手一颤,眼神中闪现质疑:“不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难道我家王爷身健体康还是不对了吗?”吴寅不满道,心中也对道士产生了怀疑,扭头要走。   道士拉住他的衣袖又道:“那你府上新住进了那人什么模样,是否妖艳以色侍人,狐媚尽显?”   吴寅一把甩开道士的手,气道:“你这道士满口胡说,我就不该和你在这里多说的,灵公子相貌清秀灵气,你却说他妖媚以色侍人,我看你这道士是捉妖捉到鬼迷心窍,人妖不分了。”   道士看着吴寅气冲冲地离开,呆立住,呢喃自语道:“不可能啊,这屋子妖气冲天,不可能没有妖怪啊。”旁边的侍卫见道士仍然站在那里,走过来将他推到了一旁,道士也就任由侍卫动作,自言自语似陷入自己的痴狂世界中。 第30章 生死劫(七)   侍卫将道士赶离了王府门口,道士自言自语地离开了,在他身后,一道虚影静静跟着他。   到了一处荒废的道观,道士进去将身上的包袱谢了下来,从包袱中拿出了一沓符纸,朱砂等物,虚影看着道士拿起笔,在指尖划出一道血痕,捏着手指将血滴入朱砂中,眼见着朱砂与血相容,道士手上的笔蘸了朱砂开始在符纸上滑动,顷刻间,一沓符纸画完,一滴汗也从道士额上滑落。   虚影看见符纸画成,盯着符纸眼睛无法转动,恍惚间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大火,白日见到的少年在火中被缚住,眼睁睁看着火舌吞没自己。疼痛来得突然,虚影看着火中的少年,身影渐渐与自己重合。   “砰”地一声,惊醒了恍惚的虚影,突来的风使得道观的门合了起来。   虚影醒悟过来,身边既没有熊熊火焰也没有绳索捆缚,但是火烧的痛苦却残留在身体上。   画完符纸的道士似乎已经精疲力尽,躺在地上闭着双眼,听到风声也没有动作,虚影试探地伸过手去拿符纸,符纸却从他的手上穿过,再试一次还是一样接触不到,虚影苦笑一声,放弃了继续待在这里,走上了回王府的路。   天慢慢黑下来,虚影却还在路上游荡着,前面是一家面摊,摊子上几个人正在扯着闲话,虚影本欲离开,却在听到他们说的话后失去了动作。   面摊上,一人对着同伴说道:“听说了吗?皇上亲自赐旨将北疆来的公主嫁给安王爷。”   “听说了,就是皇上这么赐婚也盖不住安王不喜欢女人的事啊。”   “什么?安王不喜欢女人?”   “对啊,你不知道啊,我有一个亲戚的邻居就是王爷府里喂马的,他说啊,安王养了个兔儿爷,清秀白嫩,安王心疼的不得了,同食共寝就不说了,还说在府上见了那兔儿爷就和见了王爷一样,你说,这王爷是不是被这兔儿爷勾去了魂?”   “啧啧啧,真是没想到,他们皇家面子上冠冕堂皇的,底下养兔子的,养面首的,真是乱啊。”   “谁说不是呢,皇上这回赐婚不就是看安王到了成亲的年纪还没媳妇,听说连房里的人都没有,成天就和这兔子在一起,为了掩盖这件事,才赐的婚。”   “那这北疆公主真是惨,嫁这么个不喜欢女人的男人。”   “嗨,惨什么啊,这北疆常年扰我边境,这回都是因为被镇远将军打趴了,才想出个这么招来求和来了,要我说啊,这镇远将军就该打到北疆的老窝去,踏平了他北疆才好,不然早晚又得来犯。”   “那皇上为啥要答应求和,直接让镇远将军打过去不就得了?”   “哪哪知道啊……”   “兔儿爷”三个字在虚影的耳边萦绕着。“我竟不知他们是这样想的。”虚影突然觉得心中苦涩,明明他们说的是那王爷与少年,虚影却感同身受,似乎是自己也曾这样被流言蜚语所伤。   飘飘荡荡,虚影已来到李瑑与灵且的卧室,想到面摊上众人的议论,虚影停留在门口,未近一步,屋中两人还未入睡,聊天声音透过薄墙传出。   “怎么?还没有睡着?”   “嗯,有点担心。”   “不必担心,那道士想来也只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没什么本事,过两日你就回家了,这些小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我会处理的。”   声音短暂的中断了,虚影想着两人现在是怎样的的姿态躺在床上,是不是双手紧扣十指相交,亦或是抵头而眠,骈足而立?   “听说你要娶北疆公主了?不知道公主长得怎么样?”   声音再度响起,虚影从想象中清醒,意外于自己对二人的习惯熟悉,又想要弄清自己与那少年的关系,跨出的步伐停在原地,他抬起头看见高悬的明月,闭上了双眼。   “我也不知道,从未见过这位北疆公主。”   “那你想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吗?在梅山上的时候,如果有妖或者动物想要结亲,一定要提前见面相处的,不然成亲之后,一旦有志向不合或者脾气不和的情况,山林里会被他们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是吗?那你们山上这一习俗倒是挺好。”   “我也觉得很好。”灵且的声音明显有些高兴,带着家乡被夸的自豪,“不过那位既然是公主,长得应该很好看,可惜没能看到你成亲的样子,我还没参加过人间的喜宴呢。”   “也许长得好看吧。”李瑑对那位北疆公主的事并不深谈,只是浅浅带过,听到灵且说他想看自己成亲,心上又笼上一道乌云。   “你叹气做什么?”灵且出乎意料的敏感。   “我没有。”   “骗人,我感觉到了。”灵且依着自己的直觉说道。   李瑑将灵且拿出的手塞回了被中,无奈道:“好吧好吧,我叹气了,因为你要回家我舍不得可以了吧。”   “哎呀,都跟你说了,我就算回了家也是可以再来找你的,没准到时候你已经忘了我了。”   李瑑握住灵且的手,覆上他的耳畔低声道:“不会的,如果你再来找我的话,我就要把你留在人间了,直到我赶赴黄泉之路为止。”吐出的气息扑在灵且的耳朵上,温热中又带着一丝丝痒,灵且忍不住要伸手去挠,却被李瑑抓住双手。   “不要动,好好睡觉。”   夜黑,点点明星缀于天际,凉风吹过,虚影走上台阶,随性而坐,屋内早没了声音,寂静中似乎有什么正在隐隐欲动。   地藏菩萨看着跪着的陆离,眼前像是又看见前几日同样跪地的人。   “菩萨,弟子前来是想求菩萨救救我的朋友。”   地藏菩萨摇了摇头:“非是我不想救,只是我救不了。”   “可是菩萨,方才在外,谢必安范无赦说您是有救人之法的,求您……”陆离语气急切,地藏菩萨却轻抬手,陆离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菩萨……”   地藏菩萨缓缓说道:“灵且与天玑二人数世纠缠,命中有劫,这劫数注定只能由他们自己化解,旁人无法插手。”   “菩萨……”   “我并非见死不救之人,但他二人只能依靠自己了,你却不然,”地藏菩萨话锋一转,仍轻声细语道:“你所来是为灵且,灵且已去化解劫数,但你的劫数你可化解了?”   地藏菩萨温和话语落在陆离耳边如同惊雷,惊醒了梦中人,陆离愕然:“菩萨,弟子……”   “你,你知道自己的劫数了吗?”   “出西天灵山之前,佛祖曾说,红尘劫难,生死一渡,忘情了缘,当时弟子虽不懂,如今已窥破一分了。”陆离低声说道。   “滚滚红尘,人世多情,但愿你是真的窥破。”   谢必安等在外面,见陆离出来,上前问道:“怎么样?菩萨可有答应出手相救?”   陆离摇了摇头,没说话,谢必安知晓结果,叹了口气,观陆离出来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安慰道:“既然这样,那我们走吧。”   “嗯。”   经过奈何桥,陆离将消息告诉了孟姜,孟姜听到地藏菩萨也无法相助,面上更加担忧,问道:“那你现在是要去哪里?”   陆离摇头:“不知,先去凡间走一趟吧,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处理,等一切了结了,也许得见灵且安然归来。”   “那祝你一切顺利了。”   “多谢。”   千里之外,吴光正牵着灵昧走在热闹的集市上。   “我们都下山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找到我哥哥啊?”   吴光牵紧了灵昧的手,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着,挤出一口气说道:“没事,总会找到的,你不是说你哥哥对你有感应吗?没准你哥哥哪天就找来了。”   “唉,我也希望我哥哥快点找到我,我真的好想他。”灵昧本就不高昂的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吴光拉着灵昧总算摆脱了人潮,看着脸上没有笑容的灵昧,吴光拍了拍他的肩,抚慰性地说道:“你哥哥一定很快就能找到你的,你不要这么不开心。”   突然,吴光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不如我们去我师父那里吧,我师父道术高超,没准能用道术找到你哥哥。”   “真的吗?可是我是妖,你师父会捉我吗?”灵昧想到这一点,担忧地问道。   吴光拍胸脯保证道:“不会的,你是我的朋友,也是个好妖怪,我师父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为难好人的,而且师父平时也和一些善良的小妖怪关系很好,师父一定会帮你的。”   “那我们赶快去你师父那里吧。”   “好!”   忽然,一道人影直直地撞了过来,吴光没防备,被撞地向后直退了几步,灵昧赶紧扶住他,撞人者却没有一丝停留,直接跑了过去。   灵昧看着跑远的背影抱怨道:“什么人啊,怎么撞到人连声对不起都不说。”   吴光转头看见那人背影,手忙摸到腰间,果不其然,腰间的荷包已经不见了:“糟了!”   “怎么了?”   “钱袋子被刚才那人给偷了。”吴光沮丧道。   灵昧方知道那人故意撞过来是有预谋的,一时气愤拉着吴光的手就要追向刚才那人逃跑的方向:“那我们赶紧去追。”   “可是……”   “没事,我记住了那人的气味了,就循着气味一定能找到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们一定要把钱袋子找回来。”   每次说话都被灵昧打断的吴光只好任由灵昧拉着自己向前追去。   到了一条巷子的尽头,灵昧看着高高的一堵墙发了呆:“怎么气味到这里就没有了,难道这人会飞吗?”   吴光喘着粗气说道:“其实……其实我们不用追的,那个钱袋子里没有钱的,出来的时候师父为我准备了两个钱袋,一个放在乾坤袋里,另一个放在腰间,万一有小偷偷走了也没事。”   灵昧听到吴光的解释,傻了眼:“那你刚才为什么要说糟了?”   “一般被小偷偷了不都是这样子反应的吗,我只是顺应大家的表现而已。”吴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   “好了,我们去找家客栈住下吧,明天我就带你去找我师父,出来这么久,师父也没有给我送一封信,还怪想他的。”   “你师父真的很好吗?”   “真的啊,附近的小妖怪听师父的话都好好修炼了,师父对我也很好,就是爱喝酒,但是一喝醉酒师父就会和我说以前捉妖的故事,可好玩了。”   “真的吗?我还没见过除你之外的道士呢,哥哥和我说道士都是会捉妖的,捉住我们会将灵元炼化以增加他们的修为,可你和哥哥说的不一样。”   “那是你哥哥吓唬你的,我们只有对伤天害理的恶妖怨灵才会动手,好妖怪都不会被捉的。”   “原来是这样啊。”   暮色里,两人声音越来越远,牵着手的身影渐行渐远。 第31章 生死劫(八)   北疆战营,镇远将军魏尝坐在帐营中,打开了手上的密信,片刻后,密信已成为一堆灰烬,魏尝拂去桌上散落的余灰,打开了旁边的地图。   胡丞相看着要偷偷溜出去的胡原在一旁冷冷发声道:“你又要去哪里?”   胡原转生看见胡丞相冷着一张脸,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爹,一位朋友今日要走,我去送别。”   “什么朋友?”胡丞相问道。   “是在安王府结识的一位朋友,我与他兴趣相投,约好今日一定为他送别,爹,我就出去一小会,马上回来。”   胡丞相不知是被那句话触怒,脸色大变,厉声道:“打今日开始,你就不要想出家门一步了。”   “为什么啊?爹,你不能禁锢□□。”   胡丞相大袖一挥,旁边冲出几名家丁将要冲出去的胡原架住了,胡丞相不顾胡原的挣扎,吩咐道:“你们从今天开始给我看好少爷,不能让他出家门一步,若是让我知道有谁敢私放少爷,绝对不饶。”   “爹,爹,爹,你不能这样,爹……”被架出去的胡原挣扎着,却听不到胡丞相一句回应话语,就被锁在了房中。   寿喜站在门口听到胡原在房中又摔又扔,心中不由捏了一把冷汗,小声喊道:“少爷……”   “滚!”   寿喜噤了声,战战栗栗地守在了门口。   十里长亭外,李瑑与灵且坐在车内,静静等候着胡原的到来。   远处一阵尘土飞扬,灵且由窗向外望去,笑道:“胡原来了!”马蹄声越来越近,到了近前,来人翻身下马,却是胡府的家丁。   “安王爷,我们少爷身体抱恙,今日不能来了,少爷让小的来向您说一声,免得让您二位久等。”   灵且跳下马车,追问道:“那你们少爷病得严重吗?”   李瑑也随之跳下,跟在灵且的身后。   “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只是偶感风寒,少爷对今日不能来送别感到遗憾,还请两位见谅。”   灵且笑道:“什么时候胡原和我们这么见外了,你们少爷既然有病在身,还是好好调养一下,跟你们少爷说,来日有缘,再与他相聚。”   “小的知道了,那王爷、公子,小的就先回去了,您二位的话小的一定传达。”   “嗯,你走吧。”   家丁将马牵至远处,跃身上马,扬鞭而去,掀起一阵烟尘。   李瑑拉着灵且上了马车,对吴寅道:“可以走了。”   马车“嘎吱嘎吱”转了起来,灵且坐在车内,小声道:“其实胡原这人还是很好玩的,没看见他还是有点舍不得。”   “那我怎么没见你舍不得我?”李瑑皱眉问道。   灵且笑起来:“这不是因为你就在我身边嘛,而且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李瑑拉过灵且的手握在手中,一个一个的掰着灵且的手指,轻声道:“我以后去接你回来好不好?”   灵且歪着头,沉思道:“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并不认识去的路啊!”灵且调皮地笑道。   李瑑挠了挠灵且的手心,灵且忙抽回手,却被李瑑紧紧抓住:“你怕痒?”   灵且尽力忍着笑,却被李瑑作怪的手挠的破了功,只好抓着自己的胳膊往回抽:“是啦是啦,我怕痒怕死了,快放开我的手。”   “不放。”   “你放不放,不放我就挠你了。”灵且威胁道。   李瑑贴上去:“你来挠吧,我不怕痒,挠的重一点才好。”   “喂!”   马车外的吴寅突然觉得牙根有点酸。   出了地府,陆离来到灵且待的镇上,走到熟悉的李府门前,却发现只有一片残垣断壁,再寻不到往日风光模样。拉住路过的一位老者,陆离问道:“敢问老丈,这李府发生了什么,怎成了这般模样?”   杨大志见人眼生,不像是镇上的人,问道:“小伙子,你不是镇上的人吧,我看你眼生的很呐。”   “嗯,不久前有位好友曾住在李府,只是不知李府怎么变得如此荒芜。”   杨大志看了看陆离,又看了眼荒废的李宅,叹气道:“唉,你不知道,这事啊说起来可是太悬了。”   “哦,怎么说?”   “说来可就太奇了,”有人愿意听,杨大志的话匣子藏不住了,“数月前,李家唯一的大公子失踪了,李家上下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李老爷还为此赶了回来,可没想到李少爷就和人间蒸发了似的,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找见,李老爷急的不行,李家有个丫鬟是跟在李少爷身边伺候的,她说啊,李家少爷是被李家的西席先生凌公子给拐走了。”   “怎么可能?”陆离诧异。   “是啊,我们也都是这么说的,那位凌公子看着就是正派的人,为人和善,与我们相处的也好,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   “那之后呢?李府怎么就变成一片焦土了?”陆离问道。   杨大志叹了口气:“之后啊,李老爷思子心切,但是任上长官却不容李老爷离职太久,就在李老爷离开前一天,李家突然起了一场大火,将所有东西都烧光了。”   “难道没有人逃出来吗?”陆离没想到自己离开李家之后发生了这样的事,李家竟是在一夕之间被一场大火焚烧殆尽。   “没有人哟,那场大火是夜里烧起来的,谁能想到会突然起火呢,李府上下都还睡着呢,就这么被火烧完了,可怜哦。”杨大志叹息着。   “那附近的人都没注意到李家烧起来了吗?”陆离疑惑地问道。   “注意到的时候李家都快被烧成空架子了,救火根本就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大一个宅子被烧完,烧焦的味道绕着镇子飘了好几天才消去,看的人胆战心惊的,自那以后,镇子上家家户户都开始防火了,谁也不想睡着就被火烧死了。”   陆离看着焦黑的土地,门口只剩两只石狮子还保存的完好,却也被熏得焦黄。   “多谢老丈了,既然李府已经消失,那我也只有去别处找我的朋友了。”   “没事,只是公子的朋友若是当时还在李府,只怕……公子还是做好准备吧。”杨大志提醒道。   “多谢老丈提醒,我这便离开了,老丈还请保重身体,夜间还是不要出来的好。”陆离扶着杨大志的胳膊说道。   杨大志点了点头,眼前的陆离已经只剩下一个背影,杨大志转头看着昔日光彩,今朝却只剩断木残灰的李宅,唏嘘不已。   入夜,一道人影立在曾经的李宅前,浇下了一壶热酒,月光朦胧下,人影现出正容,却是白天已经离开的陆离。   血海尸山,一柄邪刃护着天玑与灵且,而沉睡的天玑眉头频皱,似乎是陷入什么痛苦梦境,而灵且面色发白,生机正在逐渐消失。   李瑑看着眼前围杀的众人,眼神萧肃,透着杀人的凛冽寒芒,为首之人挥了挥手,围杀众人一拥而上,却被忽然冲出的蒙面人打散了。   “怎么?我的好皇兄终于忍不住了吗?一对一,对你们也算公平。”李瑑冷笑道。   “杀!”一声令下,蒙面人一刀一剑皆带杀意,向围杀之人刺去,秋风瑟,杀意凉,转手间,地上已是尸体具具。   “就这么点本事,皇兄,你也是太低估我了。”李瑑看着地上的尸体,轻蔑地说道,“走吧。”   马车声再次响起,片刻后,地上只余道道车辙。   一道虚影堪堪现身,想到方才所见杀意尽显的李瑑,眼中竟是害怕与陌生。   梅山上,灵且扑进灵湘的怀中,撒起了娇:“爹娘,我好想你们啊。”   灵湘摸着灵且的头,眼中是见到久违的儿子的激动:“你去哪儿了,我和你爹都快急死了,如果不是感应到你没出事,我和你爹就要担心死了。”   “我没事嘛,就是去人间玩了一趟。”   灵思拉过还在灵湘怀里撒娇的灵且,斥道:“你下次要是再不说一句就下山,回来看我怎么教训你,这回看在你娘的面上就免了。”   “爹,我知错了。”面对着灵思,灵且立马就站直了,态度诚恳地向灵思认着错。   灵思看了一眼旁边含笑看着他们的灵湘,语气也软和了:“看在你认错积极的份上,我也不和你计较了,不过下不为例,知道吗?”   “是,绝对不会有下次了。”灵且大声保证道。   灵湘揉了一把灵且的头温柔说道:“好了,陆离找了你好几次,快去他那边看看有什么事吧。”   灵且在灵思的掌下蹭了一会,偷瞄到灵思面色不佳,忙应道:“好,我这就去。”   灵思看着灵且一溜烟跑走,搂过了灵湘:“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能长大,我们虽然能护得他一时,却不能护他一世。”   “四哥,你就不要担心了,且儿总有长大的一天,只是现在我们能护他便要尽力护他,我不能眼看着我的孩子受到伤害。”   “唉……”   一声悠长叹息不知是在感慨什么,是命运的无常捉弄,还是注定的生离死别。 第32章 生死劫(九)   一把剑戳向李胤,李胤身体一偏,剑落了空,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金石相击之音。殿前侍卫慢慢向后退着,剑的主人出现在李胤面前。   “李瑑!”李胤咬牙叫道。   李瑑眉角飞扬,笑意盈于眼中眉间,应声道:“皇兄,好久没听你这么叫我了,臣弟都有点想念了。”   “你……大逆不道!”李胤气结,一时心绞痛发捂住胸口跌坐在龙椅上。   “哦,是吗?我只不过是来拿回本应属于我的皇位而已,何来大逆?何来不道?”李瑑似笑非笑,语气突变,“皇兄,你坐在龙椅上太久了,怕是忘记自己这皇位是怎么来的了吧?”   陡然转变的让人心中起颤话直直冲击着李胤的心,一口鲜血喷出,李胤面色更加难看。   “这些年的兄友弟恭不过是我为了配合你而演的一场戏罢了,你不会忘了这只是一场戏而沉浸在其中了吧?这幅痛心模样与你当年的嘴脸相比还真是讽刺。”李瑑一字一句敲打在李胤心上,犹如落水石子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又如撞钟之声震荡心魂。   李胤坐在龙椅之上,神情极怒,看到宫殿已被包围,手指紧握发出骨节交错声音:“你,好筹谋,等了这些年,终于可以亲手将我从这皇位上拉下,哈哈哈哈……原来抢来的终归会失去,父皇,你好偏心啊,你看到了吗?你的儿子终于重新要坐上你心心念念要传给他的龙椅上了,你满意了吗?哈哈哈哈……”   李胤痴狂的笑声回荡在巍巍宫殿之上,渐渐转变为一声声喑哑抽泣。   李瑑弯腰捡起掉落的佩剑,掏出手绢细细擦着,对神情凄怆的李胤缓缓说道:“你注定不是命定之人,让你在龙椅上坐了这么多年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仁慈了。”   说完,手一挥剑一指,剑尖抵着李胤胸口,五爪金龙似乎都变的惨然,李胤认命地闭上双眼,等着李瑑落下致命一剑,半晌却听到剑入鞘的声音。   “我要你拟下旨意,将皇位让于先皇第五子。”   “怎么?你也怕世人说你这皇位来的不正,逼宫才得的吗?”李胤讽刺道。   李瑑转过身,冷哼一声:“哼,我只是要你亲眼看着我登上帝位,要你一件一件将从我这里夺走的还给我。”   “你做梦!”利剑出鞘,割裂布帛,一腔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白玉石的地面。李瑑看着李胤倒下,嘴角犹带嘲讽笑容,“我要你背上逼宫罪名,要你这皇位始终不正,要你这后半生永处噩梦,要你所愿永不得偿。”   “轰”的一声,人落地,血衔艳,剑敲白玉声叩人心。   角落里,一道虚影面上早失了血色。   三日后,李瑑登上帝位,号“恭”。   是夜,李瑑从噩梦中醒来,在旁的随侍忙上前询问:“皇上,可是要水?”   李瑑揉揉眉间,疲乏之态尽显:“不必,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丑时了。”   “掌灯吧。”   “是。”寝殿里亮起来,李瑑在随侍的伺候下披上外套。一旁,一道虚影捂着一直作痛的头看着李瑑,不知为何,自打进入这座寝殿,心上一直盘旋着一种不知名的恐惧,而脑中更是时不时响起莫名的哭泣声。   灯影下,李瑑认真地批着桌上堆摞的奏折,随侍在一旁端着茶盏候听着吩咐。半个时辰后,李瑑将朱笔放下:“去将吴寅叫来。”   “是。”随侍离去,虚影飘近李瑑身边,细细端详着李瑑相貌,想要从这人的眉眼中寻到一丝丝的熟悉,然而却是一阵莫名心悸与头痛。   “微臣参见皇上。”   “吴寅,你来了。”   “不知皇上找微臣何事?”吴寅跪在地上,低头恭敬问道。   “前些日子我让你捉拿的道士如今在哪里?”   “道士!”虚影心头一凛,“这道士在这场故事中的角色又是什么,为何会引起我的不适?”   吴寅答道:“那道士正关在暗牢中。”   “带我去见他。”李瑑站起身说道。   吴寅低眼不敢抬头,小声道:“皇上,恐有不妥。”   “有何不妥,一个道士不敢怎样,带我去见他,还是说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嗯?”李瑑语气突变。   吴寅冷汗顿生,顶着头上压力回道:“微臣不敢。”   “那现在就带我去吧。”李瑑盯着吴寅说道。   “是。”吴寅战战兢兢地起身,“臣在外等着皇上更衣。”   凌晨,红墙绿瓦还辨不明颜色,宫墙内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暗牢内,一个道士正仰躺着,不明生死。   “打开牢门。”李瑑命令道。   吴寅迟疑片刻还是拿着钥匙打开了铁锁,动作间声音已惊醒道士,只是道士还是合着眼眸,没有动作。   吴寅走过去推了推躺着的道士:“道士,你说要见皇上,如今皇上来了,还不快起来见礼!”   道士还是没有起身,只是缓缓睁开了眼睛,转过头看向李瑑:“当初是我要见你你不愿,今日你来见我却不见得我就一定愿。”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吴寅气急伸手就要将道士从地上拖起来,却被李瑑出声制止了:“慢,你先出去,我有事和他说。”   “皇上……”   “出去!”   “是。”严厉的语气使得吴寅再不愿,还是知道皇命难违,不放心地出了牢门,在外守着,以防万一。   “道士,当初你说我府上有妖,我知道你有几分本事,如今我要你帮我找个地方。”李瑑蹲下身,看着道士的眼睛说道。   道士却不睁眼:“当初你是王爷便能将我捉到锁上这些日子,如今你已称帝,我若拒绝,未免太不识相,只是不知皇上所寻何处?”   轻松的语气李瑑却听出了几分讽刺,没有追究道士话中含义,李瑑沉声说道:“梅山。”   “听起来像是一座普通山峰,皇上何以得知我便能找到?又为何找这么一座听起来普普通通的山呢?”   李瑑转过身去,只留下了一句话:“这些事不是你该知道的,找到这座山你便可以得到自由。”   “呵呵……”哐啷作响的锁链声意味着李瑑已经离开,道士睁开眼睛看着李瑑负手离去的背影,发出了低低的笑声,笑声在空空的牢狱中回荡着。   灵且坐在山间,吐纳着山间灵气,远处是清泉瀑布,苍松翠木,灵且自回到梅山,受到灵湘灵思督促,修炼更勤。   陆离趴在旁边,悠闲地摇着尾巴,一条鱼从湖中蹿出,陆离却没有兴趣去捉,只是看着灵且吐息,盈满灵气于周身。   “你说灵伯灵妈对你要求这么严苛是为了什么啊?”   “不知道。”灵且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   陆离的尾巴放了下来,拍打着近旁的湖面:“听说你们家要迎来另一只小狐狸了?”   “嗯,叫灵昧,再过几日就要出生了。到时我得陪在他们身边帮忙呢。”   “真羡慕你。”陆离毛绒绒的脸上现出一抹失落之色,“我都不知道我的爹娘在哪里。”   灵且抚摸了陆离的头,安慰道:“不要这么说,我爹娘就是你爹娘。”   “唉……”陆离叹了口气,突然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变成了人形,与灵且相对而坐,“我也要好好修炼,到时候去人间玩耍去。”   灵且含笑点了点头,突然一声狐啸声响彻山间,灵且腾地起身:“是爹,一定出了什么事,我得回去了。”   陆离点了点头,跟在灵且身后向灵且的家奔去,灵且家门口空无一人,从洞府内传来低低的泣诉声,灵且赶紧冲进去,灵思抓着灵湘的手,神情焦急,杨婆婆正在旁边帮忙,看见灵且,挥手递给灵且一颗嫣红的灵果道:“将这枚灵果给你娘服下。”   灵且闻言照办,果然服下这颗果子后灵湘的痛哼声减小了许多。   陆离守在门口,等待着另一只小狐狸的降生,也守护着灵且一家的安全,妖生产时是最虚弱的时候,这时候必须有人在旁守着,灵且与灵思都在洞内帮助灵湘,洞外便由陆离帮忙看护。   天色渐暗,灵湘的痛呼声又响起来,杨婆婆急的满头是汗,灵思握着灵湘的手向她输送着灵力,灵且将杨婆婆再次递过来的灵果喂进了灵湘嘴中,在折腾了一天后,一只白色的小狐狸终于降生了,杨婆婆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灵湘早已维持不住人形,变回了狐狸原形,舔舐着怀中的小狐狸。   灵思将杨婆婆送出了洞门,连声道谢,门口的陆离在听到小狐狸发出弱啼声时便知道小狐狸终于诞生,看见灵思与杨婆婆出来,忙侧身让了过去,灵思见到他,笑道:“多谢陆离了,你可以进去看看小灵昧了。”   陆离点了点头,与杨婆婆打了声招呼,跑了进去。   看见灵昧正安静地躺在灵湘怀里,灵且在一旁专心的看着,陆离放轻了脚步声,走到灵且身边,轻声对灵且说道:“很可爱的小狐狸。”   灵且微笑着点头应道:“嗯。”   两人就这么看着睡熟的灵昧与灵湘,山洞里灯火相映,和谐又宁静。   高高的宫墙外,几只寒鸦凄凉地叫着,屋内,李瑑孤寂地坐在椅上,手指轻轻地在桌面敲打,似乎正在等待什么。 第33章 蚀心(一)   噬心   朝如青丝暮成雪   天色昏暗,雷声突然大作,道道电光闪过天际,风声起,树影摇,滂沱大雨倾盆而下,李瑑静静地站在屋内。   脚步声响起,几道人影在窗外走过,雨声不息,人声响起。   “微臣参见皇上。”吴寅身后立着一人,正是那日暗牢内的道士。   “平身吧。”李瑑转过身来,眼睛盯着道士说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道士点头道:“如皇上的愿,不仅找到,甚至已经将皇上所想带来,只是不知皇上何时可以放陈某自由?”   李瑑皱起眉头,没有追究道士不敬的态度,急急追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道士从袖口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李瑑:“正在这里。”   吴寅忙上前要去接过来,李瑑却已经先他一步拿到了手中:“皇上……”   李瑑拿过瓷瓶看到一旁的吴寅,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皇上……”吴寅还想要提醒李瑑,却在李瑑的强令之下不得不退下。   道士见李瑑驱退吴寅,屋内只剩他们二人,笑道:“皇上难道就不怕我在瓷瓶上动手脚?”   李瑑摩挲着手上的瓷瓶,轻笑一声:“为何要怕?你的命在朕手中,我死了你自然也活不成。”   “哈哈……皇上竟是如此不惜命之人!”   “非是不惜命,而是知道道长并无杀我之意,而是比起我,道长才是惜命之人,我想道长不会因为我将自己的道行修为一朝葬送。”   一时室内再无言语,道士双眼紧盯着李瑑,许久方再开口:“皇上所要之物已经带来,我要的自由皇上何时给我?”   李瑑拿着手中瓷瓶说道:“将他放出。”   “皇上是在命令我还是在和我做新的一桩交易?”   “如果你认为这是命令,那便是命令,如果你认为是交易,那也可以是交易。”   “如果是交易的话,皇上打算用什么来交换呢?”   “如果是交易的话,你的命够不够?”   “皇上之前允诺了□□,如今却又用我的性命来威胁,身为一国之君却出尔反尔,皇上未免太随心所欲了些。”   李瑑发出一声轻笑,拿着手中瓷瓶,用玩味眼神看着道士:“既然你说我是一国之君,那出尔反尔又有何妨,你面前只有一条路可走,放出他然后离开。”   道士“唉”的一声叹了一口气,拿过李瑑手上的瓷瓶,闭眼合手,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咒语声响,一道轻烟从瓷瓶中飘出,渐渐化成人形。   李瑑忙上前接住要倒地的灵且:“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道士收起瓷瓶,随口说道:“看情况吧,可能一天,也可能一个月,甚至时间更长也可能。”   “你……”李瑑正要详细问清,道士却翩然走出,眨眼间已在宫门之外。李瑑眼前失去道士踪影,无奈只得将昏迷的灵且抱至床上。   “来人。”   门外的随侍如贵与吴寅听到李瑑唤人,前后脚跟着进来了。   吴寅看到床上多出来一人,并不震惊,倒是如贵是眼看着道士与吴寅一同进来的,现在道士不在了,床上却多了个未曾见过的少年,面上惊骇虽极力掩饰却还是露了痕迹。   李瑑见如贵面上发愣,重声道:“去让御膳房准备些清粥小菜,等我要的时候再端过来。”   “是。”如贵应声答应,慌乱转身,心中却是对床上少年来历疑虑重重。   如贵离开,吴寅躬身道:“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你先下去吧。”   “是。”   小镇上,陆离看着李府原址,黑暗中,一丝邪气外溢,缓缓飘入半空中。陆离的视线跟着邪气,渐渐在半空中形成一张可憎的面孔。   只见半空中邪气凝成的面孔张慢慢张开嘴:“陆离,是你回来还是我去人间找你?”   陆离心口一阵钝痛,半空中话语又传来:“如果你不来我不介意黄泉路上多添几条新魂。”陆离心底气血顿时翻涌,压抑不下,吐出一口鲜红,手也不自主地握紧,脚向前一动,踩碎了一片枯骨。   清脆的响声惊醒了陆离,半空中邪影早已消散,陆离蹲下身捡起方才踩碎的枯骨,细细端详着,陷入了沉思。   转眼间,清晨曙光已现,陆离转身要走,不想一转眼却看见魔尊卑罗正站在不远处,不知已站了多久。   “你……”   “我来接你回魔界。”   “不,我暂时不能回去,我还有一件事要办。”   霎时间魔尊卑罗已至眼前,强硬地抓住了陆离的胳膊:“不管如何你都得和我回去,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陆离无奈地推拒道:“我会回去的,只是在我回去之前我必须解决一件事,你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就好。”   “曾经我给了你一年的时间,结果等来的只有一封信,如今你不回我便来,你还想像曾经一样和我玩一样的把戏吗?”卑罗语气强势,带给陆离无限压抑。   陆离只好解释道:“我只是想查清一桩案子,这桩案子牵涉了数条人命,如果不抓到凶手,难保不会为祸苍生,继续害人,你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等我抓到凶手我一定回到魔界,到时是杀是剐随你心意。”   卑罗眼神闪烁不定,陆离看不清他的心思,只得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好,很好,”卑罗放开抓着陆离的手,“苍生,人命,你永远都是在关注别人,你有没有想过我,曾经为等你转身,我等了几百年,如今的你又是投身于你的苍生大业,我呢?你有转过身看过我一眼吗?”   “我……”陆离词穷,半晌,只说了句,“对不起。”   卑罗脸上嘲讽笑意加深:“很好很好,‘对不起’三个字果然很适合你,不仅你,连你的好友也只会用这三个字来搪塞人,这回,你猜,我还会不会接受?”   陆离怔住,原本想说的话都忘在了口间:“卑罗……”   “我说过你回也好,不回也罢,这次我是一定要将你带回去的,别忘了……”话未说完,陆离已捂住心口倒在了地上,“别忘了,你是喝过我的血的。”卑罗脸上残忍的笑是陆离在昏过去之前眼前所看到的最后景象。   太阳升起,和煦的阳光落在曾经繁盛的李府,在阳光映照下,一捧黑色余烬被风吹散。   “师父,我回来了。”刚一进门,吴光就高声唤起来。   从内院传来应声:“回来就回来了,将包袱放下,来我这里,我有事要交给你。”   吴光撇了撇嘴,转头对灵昧说道:“走吧,我们一起去师父那里吧。”   灵昧向后退了几步,似乎对见吴光的师父犹有畏惧,吴光拉着灵昧,不在意道:“没事的,我说了,师父是一个很好的人,不会为难人的,也不会为难妖的。”   正犹豫间,内院又传来声音:“吴光,让你身边的那只狐妖放心,我不会随便收妖的,我还没有这么老糊涂。”声音中带了一点笑意,却让灵昧安了心。   跟在吴光身后穿过曲折的回廊,又走过一片药圃,吴光在一间屋子前停住了脚。   “师父,徒儿回来了。”吴光恭恭敬敬行着礼,灵昧看见吴光的动作,赶紧照着做。   “嗯,进来吧。”   灵昧跟在吴光身后踏进了屋子,阳光斜斜的照进来,光影交错,丹炉中正冒着袅袅的烟气,三面墙上是堆积的道家典籍。   灵昧怀着忐忑不安看向吴光的师父,霎时,如一道惊雷划过天际,灵昧的脑中闪过数片场景,扼住了他的呼吸。   陈上贤看见那张与灵且有几分相似的面孔,呼吸不由也是一滞。   吴光看到灵昧痛苦模样,忙问道:“灵昧,你怎么了?”   灵昧痛苦间抬眼看见陈上贤悲悯面孔,不禁恶言相向:“你也算是好人,现在装出这幅样子同情世人不过是掩盖你曾经所犯恶行罢了,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灵昧!”吴光震惊于灵昧的态度,更震惊于灵昧的话,回头看向陈上贤,却发现他似乎毫不在意,只是用一双看透沧桑的眼睛看着在痛苦中挣扎的灵昧。   “师父!”吴光抱住因疼痛而蜷缩的灵昧,唤道。   “你先带他去你的房间吧,这丹药你让他服下,也许会舒服一点。”   吴光结果陈上贤递过来的丹药,塞进了因疼痛而意识恍惚的灵昧口中,又对陈上贤道:“师父,那徒儿就先下去了。”   “去吧。”陈上贤点了点头,看着吴光抱着灵昧退出了房间,许久,屋中传来一声长叹。   恍惚中的灵昧仿佛看见自己的爹娘哥哥犹在身边,自己还在灵气充沛的梅山上,过着无忧无虑的悠闲日子。   “爹……娘……哥哥……”呢喃声声传入吴光耳中,让吴光心中顿生疑惑,想起灵昧与自己师父所说的话,更加疑惑二者之间的渊源。   安抚好灵昧的情绪,让其安稳进入沉睡已经是深夜,夜凉如水,吴光来到陈上贤的屋前,刚要出声,屋内之人已经知晓他的来意:“进来吧。”   吴光诧异间还是推门进入了,陈上贤正坐在蒲团上,闭眼沉思。   不等吴光发问,陈上贤开口道:“我知道你心中对今日的事情有疑问,这件事说起来已经过了数百年了,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坐下吧,我将整件事的前后因果都告诉你吧。”   “师父,您……”   “不必惊讶,合该命运是如此安排的,你我也不过是顺应命运安排,坐下吧。”   吴光怀着心中疑惑坐下,听着陈上贤诉说着这桩数百年前的恩怨情仇。   “当年,我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道士,秉着捉妖为己任的我并不知道妖也分善恶,只是仗着所学之术将所见的妖怪降服,直到我到了遇到了那时还是安王爷的恭皇帝……” 第34章 蚀心(二)   蚀心   百年前的恩怨情仇由陈上贤娓娓道来……   “彼时我还是初出茅庐的小道士,见到安王府中妖气显现,便自告奋勇要将妖物降服,可是一切却不是我所想的那样简单……”   “后来我用道法找到了恭帝所说的梅山,我带着数百精英兵士找到了灵且——恭帝要的那只狐狸……”   “灵且?难道就是灵昧的哥哥?”   “是的,那时灵昧刚刚出生没有多久,我们探得灵思外出,灵湘又刚刚生产,元气虚弱,灵且的道行又浅,根本无法抵御,于是我便收服了灵且,将他带回……”   “那灵昧和他娘?”   “你是想说我有没有对灵昧和他娘怎么样么?”   “嗯。”   “当时的我似乎略有醒悟,并没有伤害他们,而灵且也是听闻我是来找他的时候,自愿走出,可以说,当时我们并没有碰到任何抵抗,那次任务完成的十分顺利。”   “那之后呢?为什么灵昧会……”   “唉!”陈上贤叹了一口气,这件事纵使再过百年还是让他如此放不下,道者修心却还是在这件事上有了心结,“之后的事情是我没有想到的,安王成为恭帝后,性格变得起伏不定,对灵且他好像也不似之前那般单纯,其实我早该想到,当他要求我将灵且从梅山带到他身边时,就该想到的,那之后……”   巍峨宫殿内,帷幔轻飘,雕栏玉砌,一条金色锁链锁着一条单薄身影。   “皇上,灵公子今日也没有吃东西。”如贵见到一道高大身影缓步踏进,忙上前跪拜道。   李瑑皱了皱眉,挥手道:“你先下去,待会送些易消化的粥食进来。”   “是。”如贵松了一口气。   帷幔内,金色锁链的另一端,一个人的脚踝紧紧被束缚,向上看去,衣着单薄,腕处细骨伶仃,脸上也削瘦不似以前,双眼紧闭,眉头却紧皱,仿佛正陷入噩梦。   一双手轻轻覆上灵且的脸,力道极轻带着温柔与沉迷,睡梦中的灵且被这抚摸惊醒,一双惊慌失措的眼对上沉迷的视线,更加绝望。   “听说你今天没有吃东西?这样是不行的,你总要吃点的,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待会陪我吃一点好吗?”李瑑温柔的话语中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强硬。   灵且避开脸上的手,绝望的低下头,也避开那双总是盈满着情意的双眼,那双眼里的情意让灵且无法呼吸,像滔天巨浪会将他整个淹没,夺去他的生机。   没有等来回应,李瑑并不恼,而是张开双臂将灵且整个搂入怀中,摩挲着灵且瘦弱的肩头,轻声道:“你说过的要陪着我,难道现在都不作数了吗?原来不只是人,连妖的承诺也是如此不堪一击,当初的话有多么的美好你现在的表现就有多么残酷,你知道么?”   嘴唇攀上耳畔,一句句话像是利刃割裂灵且的心,看似甜蜜的姿势却是李瑑因求而不得而带来的反击。灵且想反驳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他以为的友情如今像是一把尖刀插入心间,害他与父母生离的是他,如今演作被害者的也是他,背弃诺言背离友情的却成了自己。   “坐在这高高皇位之上的我,受万民敬仰,可是我仰着头,在看的是谁呢?是你!你低着头,又在看什么呢?”李瑑捏住灵且下巴,一声声质问既像是在质问灵且,又像是在质问自己。   灵且被迫对上李瑑的眼睛,想要挣扎却挣扎不得。   “我……没有……”三个字断断续续被说出,灵且想要劝说李瑑,却又无从下手。   “没有什么?没有看什么,还是没有低头?”李瑑温柔的话语却让灵且感到丝丝寒意沁入骨间。   “我……不知道……”   李瑑看着茫然的灵且,放开了捏着他下巴的手,转而抚摸着灵且的头,一点一点轻轻捋着灵且的头发,嘴唇落在灵且额上,许久之后,李瑑再次开口说道:“阿且,待在我身边好不好,就这样陪着我一直到永远好不好?”   “我……”灵且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李瑑听到一个“我”字便没了下文,声音冷然道:“当初你不是轻而易举就许下承诺了吗?今天为什么就不可以?你当初答应我的不过只是一时敷衍而已吗?你的感情也不是很重要嘛,不过是在需要的时候便拿出来骗人的幌子吧!”   “不……不是,我没有。”灵且极力想要否认,这些话是在抹杀灵且的友情与真心,即使是今天的李瑑,灵且也还是抱着一颗真心以应,只是这样的李瑑却让他无措。   “够了,那些场面话就留着吧,不用拿出来搪塞敷衍,说到底,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有你这样在我身边度过这一生就够了,是吧,阿且?”   灵且看着这样陌生的李瑑,身上寒气不仅入骨,更是深入脏脾,连心也要冻得僵硬,一张嘴什么话也不能说出。   寂然无声的殿上突然传来金属相撞的声音,李瑑抖落着灵且脚上的锁链,脸上挂着的是残忍的笑,眼神中却是痛苦,似乎这条锁链锁住的不仅有灵且,还有他那颗早已千火焚烧的心,他笑着说道:“其实这锁链相撞的金属声挺好听的。”   灵且瞥见锁链上刻画的符文,顿觉灼眼,扭过头去,这动作落在李瑑眼中却是另一番的拒绝。   “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觉得只要能看见你笑,纵使拱手江山又有何妨,如今你的拒绝,你的落泪却又别有一番滋味。”   灵且闭上眼,不知道为什么一切会演变成今天这样,当时刚刚醒来看见李瑑心里是欢喜万分,可是当自己向李瑑提出要回去的要求时,李瑑神情中的变化灵且以为是不舍,可是如今看来却又不是了,再度睁眼,脚上已经多了这么一条锁链,紧紧的束缚着他,剥夺着他的自由。   轻轻的叩门声传来,如贵端着粥盅在门外问道:“皇上,您要的粥已经熬好了。”   “送进来。”   如贵端着粥盅,眼神亦紧紧盯着手中粥盅,不敢乱看。   “放下就出去吧。”直到李瑑下令,如贵紧绷的身体方才松懈。   李瑑拿起汤匙,舀起一匙粥送到灵且嘴边:“吃吧,阿且。”   灵且看着冒着热气的粥,又看看李瑑,对方拿着汤匙,颇有些你若不吃我不罢休的劲,想想还是无奈的喝下了。喝完一碗后,灵且对着李瑑送过来汤匙摇了摇头,不待李瑑说话,解释道:“我吃不下了。”   李瑑将送出去的汤匙转回来,送入了自己口中,笑道:“正好,我也有有些饿了。”   “那时恭帝托我在一条锁链上刻下了符咒,那符咒是锁魂之咒,我知道,他这样做是要锁住灵且魂魄,纵然灵且会法术也无法逃脱,我想着灵且既为妖,这样做也无妨,也可保得恭帝不为他所害,可是却没想到这样对灵且却留下隐患。”   “什么隐患?”   “恭帝称帝前后宫便没有女子,先前,虽说要娶北疆公主为妻,却也因为恭帝夺得皇位而不了了之,北疆公主就这么被退了回去,那是北疆的奇耻大辱,自此北疆与我朝便结仇怨,恭帝本也无意与北疆结下秦晋之好,镇远将军魏尝骁勇善战,将怒而发兵的北疆数次打退,到后来只得向我朝称臣,连年纳贡。”   “那灵且与恭帝呢?”   “前朝安定,恭帝有为,大臣开始上奏要求恭帝选秀纳妃,心怀鬼胎之人更是希望自家女儿可以入主中宫。于是灵且的存在也就成为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李瑑看着沉睡的灵且面容,心下缱绻,忍不住伸出手一点点顺着灵且的脸部线条描绘着灵且的面容。   黑暗中,一道虚影看着他们在微弱烛火下渐渐重合的影子,脑海中浮现的是这一世的种种画面,就像走马灯,不停闪动着两人纠缠的过往现在与未来,而他是谁这个答案也早已呼之欲出。   “原来这就是你为何放不下我的原因吗?”想到天玑向地藏菩萨许诺再经历一次尸山血海只为寻找救自己的方法,灵且慨然叹道,“可是我怎么值得你如此相待呢?”   从政殿中,一封封奏折上请事项皆为请李瑑选秀纳妃充盈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李瑑冷声笑道:“这帮人,该管的事不管,不该管的事手倒是伸得很长,也不怕那天摸到不该摸的,管到不该管的,断了手折了骨。”   如贵跪在一旁,战战兢兢不敢开口。   “呵,这一封,很好,朕的宫闱中有妖人祸乱,肃清妖人以正君侧,很好……”一翻手,桌上奏折尽数落地,“朕的宫闱何时轮到他们置喙!我看他们都是嫌自己生活的太好了!”   “皇上……”如贵颤抖着,不知地上的奏折是该拾还是不拾,只好挪到桌边,小心的堆拢着奏折。   “什么选秀纳妃,什么充盈后宫,不过是想将手插到朕身边的借口罢了,一个个说的光明正大,义正言辞,心里的算盘打得怕是比谁都响!”   “皇上,那这些奏折……”   “把那些纳妃的都挑出来,一把火烧了,省的碍眼。”   “是。”如贵颤巍巍的挑拣着奏折,生怕一个不小心将李瑑的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第35章 蚀心(三)   蚀心   “那一天,滔天大火焚毁了灵且所居住的宫殿,被锁在宫中的灵且身魂被缚无法逃脱,只能忍受烈火焚躯的痛苦。”   说故事的人身为旁观者缓缓讲述着这段过往,而亲身经历的人再度看着自己在火中挣扎却逃生无门。   燃烧的火焰焚毁的不仅是灵且的身躯还有迟迟赶来无法救援的李瑑的心,扑进火中找寻着灵且,却只看到一条空荡荡的锁链,那头早已没了那抹熟悉的单薄人影。   当李瑑被人从火中架出来的时候,胸中同样燃起了滔天怒火,一道道杀气肆虐,在跪拜众人身上,心上扫过,李瑑看着眼前,已是犹如在看着一具具尸体。   “怒急的恭帝自灵且死后便对所有人进行了清算,当时在灵且宫中侍奉的所有随侍宫婢都被杀了。”   “杀了?”吴光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师父,不相信当时的恭帝竟会因一人之死而变得如此残暴。   “是的,恭帝将所有宫人杀了后,更是将朝中曾奏请纳妃选秀的大臣寻了由头贬的贬,杀的杀,撤官的撤官,当时朝野上下俱是一片动荡,更有异姓王打着清君侧,斩妖孽的旗号想要谋权篡位。”   “然后呢?灵且到底有没有死?为什么我见到灵昧的时候他还说着他的哥哥?”   陈上贤抬起头,怅然道:“灵且很幸运,若那时没有灵思来救,可能就殒命火场了。”   “那……”   “但是恭帝并不知道灵且还活着,他的确以为灵且死了,所以他之后所行可以说是暴虐,可不出一年,恭帝便退位了,朝堂上的大清洗肃清了朝风,也为后来的瑾帝开辟了一片可以作为的天地。”   “恭帝去了哪儿?”吴光迫切追问着。   “当时的大火使得灵且神魂俱损,灵元受创,性命难续,灵思将灵且救出后,误打误撞遇上了我,我认出这是当时恭帝要求我带去皇宫的灵且,而在人间闯荡的我也认清了妖并非全恶,人也并非全善的道理,于是便帮助灵思为灵且续命补魂。   “再后来,不知为何恭帝又找上了我,要求我为他招魂,我心知此事不可,便婉拒了其要求,可是一次不慎,他派出的影卫查出在我这里有一人养护心魂,于是亲自来到,灵且一事再不能瞒住,没想到的是,为救灵且他竟亲自提出以魂养魂的要求。”   “以魂养魂?”吴光不解问道。   “是的,以魂养魂,以己魂养他魂,为养他人魂魄可能会导致魂魄不全难以投胎转世。”   “那……”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还有灵思与灵湘二人极度想为灵且续命的想法,不得已我还是采用了他的要求。   “恭帝一魂被抽出,融入灵且的魂魄中,自此,世上再没有恭帝了,灵且的魂魄经过数十年的休养终于养好,而那一魂也嵌入灵且魂魄中,再难分离。”   “这样的话,不是很好吗?为什么灵昧……”   轻轻的疑问将陈上贤掩盖数百年的事实真相再度翻出,一段恩怨情仇纠葛会怎样走向是网中人再难料到的。   陈上贤闭上双眼,静静回忆着尘封了百年的真相,如今再翻出来还是那么血肉淋漓。   灵且恢复,灵思与灵湘欣喜万分,可是前缘往事却是非断不可,一颗忘心丹结束了灵且与恭帝的纠葛,却不想一场更大的风波就这样来到。   天意弄人,命盘上是模糊不清的刻画……   那一年,灵且与陆离一同来到人间,同样的地点,却已是物是人非。   “今天是花时节哎,不知道春宵楼里的持花令会是谁?”   恍惚熟悉的“花时节”三个传入耳中,灵且拉着陆离随着人群来到热闹无比的春宵楼前,一睹花时节究竟是何样风采。   一盆盆奇珍异卉摆在楼前,各色艳花盛开,楼中张灯结彩,来往女子披纱戴帛,艳丽无比,欢笑声,丝竹声,扰乱人心,拨动心弦。   灵且和陆离无意识地随着众人凑着热闹,等着所谓的持花令现身。   一股香氛弥漫,大盏牡丹花从天而降,花中走出一道倩影,手中持着一柄牡丹花,人与花,花与人,交相辉映,人,艳丽无双,花,更比人娇。   香,乱了神,花,迷了眼。   牡丹花翩然落进灵且手中,灵且愣住,看着女子柔荑一点一点附上自己的脖颈:“公子,我长得不好看么?为什么公子这时候还会失神呢?”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灵且的脸羞红,陆离站在一旁,看着好友被人调戏。   持花令攀住灵且脖子,轻吐兰息:“不知公子可愿与兰儿我共度春宵?”   灵且急急拉下兰儿的手,拉着陆离冲了出去。   人群中笑声更欢,兰儿看着冲出去的灵且,眉间闪过不知名的光芒。   “喂喂喂,我说你干嘛要拉着我啊?”陆离看着惊慌的灵且问道。   灵且抚平急促跳动的心脏,茫然道:“我也不知道,那位姑娘凑过来的时候我的心跳的好快,有一种危险的感觉蹿出来,脑中空无一物然后我就跑出来了。”   “啧啧啧,你不是看上那位姑娘了吧?”   陆离的调笑并没有缓和灵且的紧张,灵且皱着眉看着陆离知道陆离收起调笑的神色。   昏暗的小巷内,一名乞儿蜷缩着忍受着饥寒,一双绣着云锦纹的靴子停在他的面前,努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润清秀的面孔。   “陆离,这里有一个小孩,看起来像是要冻死了。”温暖的怀抱是乞儿从未拥有的珍宝,灵且抱着乞儿对走过来的陆离说道,“咱们帮他一把吧,毕竟这么冷的天,他还这么瘦弱。”   陆离瞥了眼灵且怀中脸黑的快看不清面容的小乞儿,转过头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随便乱捡东西,罢了罢了,随你。”   “那这样说,你也是我捡来的了。”灵且笑道。   陆离反驳道:“这怎么一样。”   “知道不一样了,走啦走啦。”   温暖的房间内,乞儿眼睛慢慢睁开,四周不再是冰凉的墙壁,而是被包裹在温暖的棉被中,打量着屋中,却看不到一人。   回想着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门外传来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两个人,反应过来的乞儿呆愣的看着两人推门进来。   两人正是灵且与陆离,灵且见乞儿坐起身,放下手上的油纸包,笑盈盈走了过来:“你醒了啊,身上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乞儿摇了摇头。   “那就好,我让人送水进来吧,你洗漱之后可以吃点东西。”   温柔的声音让乞儿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长夜漫漫,沧桑的声音讲述着百年前的故事。   “那时,我们以为他们所救只是一名普通少年,那所谓的花时节上的持花令也只是普通的青楼妓子,却没有想到之后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打碎了灵且一家平静的修炼生活,也让灵且再次进入失魂状态。”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唉……那时……”   魔界,双手缚着枷锁的陆离看着眼前的卑罗,眼神中是无可奈何,卑罗牵着陆离枷锁的另一端,发出讽刺的笑:“这样你满意了吗?你所做的一切便是在将我逼疯,逼着我将你锁在你的身边,你知道吗?”   “卑罗,不要这样说,我并没有这样想过,未曾前来赴约的确是我的不是,但是事出有因,我希望你可以……”   “不要再说了,你的借口总是这么多,现在,闭上你的嘴,留在魔界吧。”卑罗扯起陆离的头发,痛声说道,“当年我等你等到绝望,如今换你置身于绝望中体验我的心情了!”   “嘶……”因疼痛而发出的抽气声传入卑罗耳中,卑罗手上的力道不自觉放轻。   两人的眼神对上,陆离看着卑罗眼中千般纠结,最终还是无奈的地下了头。   卑罗捏紧了放在一旁的手,对于陆离,他知道自己拿他毫无办法,可是却永远也放不下,只能将人留在身边,纵使带来的是折磨的痛苦,也不愿放手,感情已深入骨髓,不由他做主。   一阵沉默后,卑罗挥了挥手,门外进来了几名魔使将陆离带了下去,陆离顺从地跟着魔使离开了魔殿,卑罗看着陆离的背影,仿佛再次看见曾经陆离离开时的决绝身影。   “你在这里等着我,三天后我会回来接你,等我解决了这件事,就带你进入菩提禅风。”   “好!”   曾经的承诺言犹在耳,可现实却早已物转星移。   那时的雪下得很大很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卑罗也在雪中站了三天三夜。三天后,等来的只是一封信,写信人却已经不在。那时天上的雪似乎已经不是白色的,而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将他淹没在无边血海中。   “禀魔尊,您让我调查的事情已经查清。”暗夜魔的一句话打断了卑罗的回忆。   “说。”冷静的态度,冷酷的语气表明卑罗已经从曾经的北洛长为今日的卑罗。   “那件事是一名半血魔物所为,目前看来应该是魔能爆发,无力掌控从而引起大火,如今这只半魔已经逃逸,我已吩咐手下众魔注意这只半魔的情况,如果有异常,立刻报告。”   “为了防止那只半魔再造次,将那只半魔抓来魔界吧。”   “是!”   魔殿之上恢复平静,只有杯中酒颤起的层层波纹昭示着持杯人心中并不平静。 第36章 裂魂(一)   月色醉人,人却清醒的不愿入睡。   “师父,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那名被救的乞儿还有那位持花令姑娘又对灵且他们做了什么?”吴光追问道,对这一切十分好奇。   陈上贤露出苦涩的笑容,嗓音中带着几分对过去回忆的不愿:“唉……世事弄人,折煞多少无辜,前尘往事总有人不愿了断,宁愿循着来时的路再次追寻。”   “师父的意思难道是……”吴光从陈上贤的话语中推测出几分真相,不可思议地看向陈上贤。   “正是你猜测的那样,那名无意中救的乞儿是前世恭帝的转世,丢了一魂却还是遇上了灵且,这一魂镶嵌于灵且的三魂七魄中,也在冥冥中牵引着灵且与他再次相遇。”   “恭帝的执念为何如此深?”   “我也不知啊,若是知道便早去化解了,又怎会因着这执念导致后面许多悲剧的发生。”   “师父……”轻轻的呼唤声传达着吴光心中许多不解。   陈上贤转头看着他,微微笑道:“我知道你还是不明白,静静听着吧,听到后来你也就懂了。”   “师父……”   陈上贤的微笑制止了吴光想要说出口的话,继续说道:“灵且因为一魂羁绊,对这名乞儿十分照顾,但是事情却再次偏离了众人的想象……”   黑暗中,粗重的呼吸声响起,连带着几声疼痛的□□声。   “陆离!陆离!你在吗?”突起的唤声没有得到应得的回应,呼唤声更加焦急了,“陆离!陆离!你在吗?在就回答我,不要吓我!”   一豆烛火燃起,微弱的火光里,一道黑影站在门边,而灵且则双手被缚,靠在墙角,一身白衣早已血迹斑斑。   黑影掀开头上兜帽,走到灵且身边,蹲下了身,手指轻轻抬起灵且的头,缓缓吐出一句简短却让灵且震惊不已的话。   “阿且哥哥,没想到我们再见面竟是在这样的地方。”   对面的人姑且还可以成为少年,只因为面容虽还稚嫩,眼神却冰冷残酷又带着不符合少年人的沧桑成熟。   灵且在一瞬间从对面人所唤的“阿且哥哥”四个字中反应过来对方是谁,下一瞬却因腹部突来的疼痛而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带着淋漓鲜血的匕首从灵且腹部拔出,对面的人匕首拿到嘴边,伸出舌头轻轻舔着刀口,啜饮着匕首上还温热的鲜血。   “你……”疼痛与震惊刺激着灵且的大脑,只能说一个‘你’便再无下文。   对面人却很快乐的笑起来,含着一种残忍的快意:“阿且哥哥,你的血就像想象中一样的美味,我贪念了好久。”   “你……咳咳……”灵且既气又急,话还没出口,便咳了起来,鲜艳的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映衬着本就带着道道血痕的脸。   “阿且哥哥,你不要着急,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会保护你的,阿且哥哥会被我一个人保护起来,别的人谁也不会伤害你。”对面的人说着看似天真的话,透露的却是拘禁的现实。   “陆离呢?”灵且咬牙问道。   对面的人脸上神色变了几变,狠戾的杀气突然开始在身周流转:“阿且哥哥还是这样,陆离陆离,他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自身难保的猫妖而已,还是说阿且哥哥,你在期待着他来救你吗?”   “你把陆离怎么了?”   “陆离陆离,你就只知道陆离吗?阿且哥哥,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我啊,你看不见吗?”   下颌被捏住,说话变得困难,只能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人,眼神中再不复之前的温柔神色。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阿且哥哥,你现在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野狗一样,可是我是吗?阿且哥哥,你说我是吗?”突然加重的手,在灵且的下巴上捏出几道红印。   灵且忍住痛,瞪着对面的人,寂静的地牢中霎时间只能听到两道呼吸声,一道粗重,带着无法宣泄的怒气,另一道虚弱,隐含着无尽的痛苦。   “阿且哥哥,我不许你这么看着我!”恶狠狠的语气尽是不甘,是被最珍爱的人看轻的愤怒,“如果你再这样看着我的话,我会没有办法克制自己啊,阿且哥哥!”   昏暗的山洞里,暗红的血色流露出邪恶与杀戮的气息,陆离慢慢从昏睡中醒过来。   “灵且!”一声尖叫,一身冷汗,黏湿的后背,噩梦中的场景一幕幕回放着,将陆离拉入深一层的恐慌中,“灵且,你在哪里?灵且?”   沿着山壁陆离一点一点的摸索着企图找到灵且的方位,呼喊声在山洞交织出多层回响,扰乱着陆离的心神。   一道人影出现在洞口,披散着长发,手中鲜血沥沥滴着,落在地上,滴滴答答,诡异而阴森 。   来不及防备,黑影便冲到了陆离面前,手扼住了陆离的脖子,渐渐收紧,剥夺着陆离的生机,挣扎换来的是黑影变本加厉的凶残。   就在陆离以为自己就要丧命于此时,眼前不曾见过的黑衣人突然松开了手,上一秒就要窒息,下一秒得到生机的劫后余生的快感席卷了陆离的大脑,顾不得质问黑衣人,陆离只想大口呼吸,从未发现空气是这么美妙。   “卑贱的下等妖物!”黑衣人轻蔑地瞥了一眼陆离狼狈的样子。   陆离知道自己的出生向来为人所看不起,但一直生活在梅山,从没有直面过他人的恶言,黑衣人的话像一根刺硬生生地插向他的心,又狠狠拔出,带着血与肉。   “真是卑贱的下等妖物,让人生厌!”黑衣人语气更加恶毒,手中的沥沥鲜血彰显着他毫不保留的杀意,如果可以,他可能会在这里直接结束陆离的生命。   陆离低头不语,手却捏紧,蓄着力气伺机逃跑。   黑衣人却像不想放过陆离一样,血淋淋的手直接掐住了陆离的下巴:“下等妖物的残躯,你也配吗?”   黑衣人手上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刺激着陆离的神经,让陆离作呕,忍着翻腾上涌的胃,陆离无意争辩,更不懂黑衣人说的什么配与不配,只是咬牙不语,沉默着。   但是黑衣人看着陆离默默反抗的态度,手上力气更重,嘴上恶毒话语再出:“这等卑贱无力的下等妖物残躯,这样柔弱无力的模样,是不是你早已习惯这样谄媚对人,你真是不配!”   “什么配不配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身体是我的,由我支配,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哈哈哈哈,你这样说话的态度我倒是看到曾经的你了,果然,即使身体变了,灵魂却不会变吗?你果然还是那个人!”癫狂的笑声在洞内回响,碎石点点落下,洞内开始震荡。   陆离眼睛看着山洞口,身体一点一点向外倾斜,却被突然抓住领口摔到石壁上。   “别想离开这里!”   低哑吼声在耳边响起,陆离看着眼前与自己眼神相对的黑衣人,忍住体内翻腾血气,问道:“你到底是谁?又想要做什么?”如果只是想要我的命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黑衣人手捏紧了陆离的衣领,狠狠说道:“你果然将一切都忘了,你问我为什么,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你折磨了我几百年你知道吗?”   “我……我不认识你……”陆离垂下头,残喘道,“你……究竟是谁?”   “哈哈哈哈!不认识,你折磨了我数百年你跟我说不认识!”一股莫名悲怆笑声弥漫,接着低低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叫北洛,这名字还是你取的,你忘了吗?”   “我……”沉默表明了记忆的缺失,陆离一瞬间恍惚觉得这人大概是认错了人,自己可能是为别人背负了责任。   北洛将手放开,任由陆离从墙壁上滑落,转身走出了血色山洞,走到洞口又顿住:“你不要想离开这里,这里也不是你能离开的地方。”   决绝身影后衣袂翻飞,陆离一时间看着北洛的背影竟出了神,仿佛也曾见过一个人这样离开,头也没回,身后细雪飘飞,一人痴立雪中直至身影被雪彻底掩盖。   血海尸山中,天玑仍昏迷不行,意识模糊,唯有紧皱的眉头昭显着他正陷入天人交战中,是伤害还是保护,是挽留还是推开。   一张灵网笼罩着两人不受魑魅魍魉的侵袭,灵且眼神复杂地看着天玑似是不知该用何种心情面对,曾经生死相护,如今再见面已是恍如隔世。   倏忽间,一道邪气偷偷自天玑身体内一处,悄悄侵入灵且神识,连接着灵且的意识与天玑的梦境。   再睁眼已是漫天血色,手上一柄出鞘利刃,渴饮着血,吞噬着命,下一瞬,剑穿心而过,魂自体内分离。   急遽放大的瞳孔,一股裂魂的痛,灵且被方才惨象惊醒,方才杀人的人分明就是少年时的天玑,而被杀的却是自己。 第37章 裂魂(二)   复杂的情况,不明的身份,残落的血,曾甘愿让魂续命的恩情,再见时尸山血海的斑斑血迹,灵且只觉得现下的心情复杂。   “天玑,刚才是你幻境中所看见的吗?为什么你会看到这样的景象?”没有答案的问题回旋在灵且心间。   天色将明,陈上贤的声音戛然而止,屋外传来细微的动作声,陈上贤叹了口气,说道:“去将灵昧带进来吧,那时他年纪尚幼,对这一切记得不甚熟悉,对我有误解也是正常,这回便一起告知他当年实情吧。”   “师父,”短暂的犹豫,吴光还是点头应下了,“是。”   门外,灵昧倚在回廊柱子上,唇色发白,见到吴光出来,轻声说道:“当年的故事好听吗?”   吴光当做没有听见他话中讽刺意味,伸手去扶,却被推开。   “灵昧……”好心却被拒绝,吴光有些无所适从,只能唤着灵昧的名字。   “我自己会走,不需要。”倔强的声音,昂着头,但颤抖的双手还是可以看出疼痛过后带来的虚弱,与即将面对真相的恐惧。   吴光沉默了,只好走在灵昧身后护着他。   陈上贤见到灵昧进来,指了指蒲团:“坐吧,我会说给你听的。”   “呵,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就是真相,颠倒是非,泯灭黑白,全靠你的一张嘴罢了。”父母的惨状,记忆的苏醒让灵昧整个人变得偏激而执着,似乎不用言语进行讽刺就难消心头怨恨。   陈上贤眼睛闭了又睁开,神色再度柔和,没有与灵昧争执,只是慢慢开口道:“当年灵且救的那名乞儿,先与春宵楼持花令勾结,又与魔界尊主卑罗相谋,将你哥哥拘禁牢中,持花令亦非人类,计划这一切是为了得到灵且的灵元,魔界尊主是出于何因却是不知。   “魔尊绑架了灵且的好友陆离,灵且亲自去救,却踏入陷阱,持花令是用毒高手,她下的毒封住了灵且的灵元,再不能动用术法,陷阱里等待灵且的是心性早已扭曲的那名乞儿。   “灵且下山逾期未归,灵湘灵思并未感到不妙,只当灵且贪玩,直到陆离逃出,冒死前来报信,灵湘与灵思方知发生了何事。”   “然后呢?”   “后来灵湘与灵思找到我,期求我可以相助,可是我……却拒绝了。”   没想到的答案掩盖的原来是这样的真相,灵昧与吴光震惊地看向陈上贤。   “为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出了心中疑问。   一声长叹,陈上贤缓缓道出当年拒绝原因:“因为我一时私心,想保下那名乞儿,我推算出那名乞儿就是恭帝转世投胎,结果却造成了灵家一家的悲剧,当我赶到那里的时候,灵湘灵思已经身亡,持花令夺去了灵湘灵思的灵元,二人俱身亡当场,灵且虽被恭帝的转世护下,但当年恭帝用以养护灵且心魂的一魂却被生生抽离,导致灵且虽然活下来魂魄却仍需久养。”   “所以我记忆中的尸体是你带回来的?”   “是的。”   “那我哥哥的命也是你救的?”灵昧疑问不解,记忆中没有的片段听起来是如此陌生。   陈上贤点了点头,拉长了语气,带着几分无奈道:“是的,你哥哥的命也是我救的,但是魂魄受创,记忆有损,灵且再次遗忘了过往所有,甚至忘记了灵湘灵思是因救他而死。”   “那你想保护的恭帝的转世呢,就是害我哥哥的那名小乞丐呢?”   “与持花令同归于尽了,”陈上贤叹道,“虽然我想救他,却还是避不过命运的安排,他命尽于此,但当年抽出的一魂却也回归了。”   灵昧回想着年幼时的天伦之乐,及家破人亡时的无尽悲剧,再到现在灵且生死未卜的情况,几滴泪水打湿了手心,不由哽咽道:“道长,谢谢您当年的救命之恩,可是,我哥哥他好像又有了生命危险,你能再救一次他吗?”   乞求声让陈上贤无法拒绝,连带着当年的愧疚,陈上贤点头答应:“好,我只能推算出你哥哥的下落,至于能不能救我也没办法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   “只要您愿意救我哥哥就好。”灵昧带着哭腔感谢道。   尸山血海中,灵且从天玑可怕的幻境中抽身,正失神,天玑的眼睛蓦然睁开,眼中血丝充盈,凝成道道杀意,卷杀着身边人。   一时大意,一道杀气当面袭来,灵且只好撤下灵网,避开杀气,然而外面虎视眈眈的魑魅魍魉早等着灵网撤下这一时刻,冲了上来,在灵且身上,脸上,留下斑斑伤痕。   “天玑,你醒醒!”灵且叫道,然而杀机四现的天玑并不理会灵且,只是外放着身上的阵阵杀意,眼看着灵且受伤更重,身上早已被血染红,一团金色光影划过,眼前已没有灵且身影。   灵且不在,杀戮却未停止,溢出的邪气蒙蔽了天玑的眼耳鼻,五感尽失,杀意更强,尸山血海中魑魅魍魉惨叫声不绝,鬼狱之称尽显。   金色光影带着灵且离开尸山血海,所到却是地藏菩萨道场,灵且抬眼一看,莲台之上正是久未见到的地藏菩萨。   “菩萨。”灵且忙俯身跪下,谢道,“多谢菩萨救命之恩。”   “这是我答应过的,不能食言。”   灵且继续求道:“灵且还有一事相求,还望菩萨可以相助。”   地藏菩萨抬手制止道:“不必多言了,你所求之事我无力相助,如今你也获救,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菩萨……”   “不必多言,你可以离开了。”地藏菩萨不复之前柔和态度,语气强硬。   两名童子听见地藏菩萨所言,进来相请道:“公子还请离开吧,菩萨既这样说了,此事便无转圜余地了。”   灵且呼吸一顿,稍倾只得无可奈何长叹一声:“多谢二位了,还请两位童子带路,我这便离开。”   待灵且离开后,地藏菩萨身形也从莲台上消去,再看一眼时,人却还在,仿若方才的消失只是一时幻觉。   而忘川河面上一人正顺流而下,河边的彼岸花摇曳着正艳的身姿,蕴含着饱食鲜血的畅快。   陈上贤结起繁复手印,鲜血勾画出道家秘术灵符,推算着人的生机命点。   炉中紫烟袅袅,屋中两人忐忑的等着结果。   一股巨大力量反噬而来,冲撞陈上贤胸口,鲜血自口中喷出,染红了桌上符纸,一段寿元被蚀,陈上贤的道术顿时失灵。   吴光忙扑上来扶住陈上贤:“师父,你没事吧?”   陈上贤隐去寿元被蚀之事,摆手道:“无妨,小伤而已。”   灵昧紧张地跟在吴光身后看着陈上贤服药调息。   陈上贤稳住气息,遗憾地对灵昧说道:“灵昧,我没办法推算到灵且所在,不过我相信,灵且现在应该平安无事,有其他的力量在暗中保护着,你可以先放下心来。”   灵昧懂事地应道:“嗯,谢谢陈道长,我相信您,您现在还是好好调息吧。”   陈上贤点头道:“那你们先出去吧,放心,我没事的”   “好。”吴光虽然担忧但听到师父这么说还是拉着灵昧的手乖乖地出去了。   屋中陈上贤看着手上一道黑气在掌心游走,合上了手。   魔界,陆离从百年前的一场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虽不是身在当年囚禁的魔洞,却也并无什么区别,苦笑几声,心口又是一阵抽痛。   门外徘徊已久的卑罗推门而入,看到陆离正在发呆,忍不住讽刺道:“怎么?归心似箭了吗?留在我这里是对你极大的委屈吗?”   陆离想到百年前的争端与失信,一时失了言。   “连敷衍与搪塞也不愿了吗?那么我想你的朋友的生机你也是不愿知晓了。”   听到有灵且的消息,陆离方有了反应,急急追问道:“什么生机?可是灵且已经脱离险境?”   卑罗皱起眉头,不悦道:“与我便没有话说,但是一旦谈及你的朋友,却是如此急切,我就这么令你讨厌吗?”   不满的一句话流露出许多情绪,陆离听出弦外之音,轻轻说道:“我只是关心我的朋友,因为他此刻并不在我身边,我心系他的安危,而你,你在我的身边,我能够看到你,能够和你说话,知道你现在很好,这就够了。”   “搪塞敷衍之语。”卑罗轻蔑地说道。   “搪塞也好,敷衍也罢,正是因为你在我身边,所以我只需将对你的关心放在心里,但是灵且有生命危险,所以急切心情也就透露出来。”   “哼,讨好之话。”卑罗俯身坐下,眼睛转向别处。   陆离将手覆上卑罗置于膝上的手,放软了声音,哄小孩一般道:“其实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你原是我捡到的小儿,我原许诺带你进入菩提禅风,失了约的我害你在大雪里站了三天三夜,又找了我数百年,我真正欠你的不仅是一句抱歉,还有弥补你这数百年缺失的感情,抱歉,我失约了,你能原谅我吗?”   真诚的态度,温柔的声音让卑罗想起当他还是一个孩子时,陆离抱着他时逗他笑的那种温情,那是他至今仍然怀念不愿舍下的记忆。   “哼,灵且昨日已经离开地府了,想来应该是得救了。”留下一句话,卑罗拂袖起身,跨步离去。   陆离闻言庆幸着灵且脱劫,失了血色的面孔竟回复了几分红润。   卑罗于门外停住脚步,默默念着自己的名字数遍,方才离去,离去时脸上亦添了几分红。 第38章 终章   终章   梅山上,灵且看着空荡荡的洞府,心中一暗,在洞府中感应不到灵昧的气息,而梅山上也没有灵昧的活动气息,灵且想起山下的道士,急急赶到山下,却发现小木屋中已是人去楼空。   “灵昧与道士一同离开了。”灵且想着,“只要找到道士就可以找到灵昧了。”   灵且向山中的动物们打听着两人的去向,方知两人向西南方向去了,灵且心中定下,决定循着两人的方向走过去,再打听看看路上有没有什么有名的道观或者道者,心中既定,灵且便行动起来。   一路上,道观不少但却没有灵且要找的道士与灵且。天色渐晚,灵且望着远空,心慢慢下沉,无云的夜里月亮极亮,漫天星子在黑夜中闪烁着光彩,这光彩却扼住了灵且的呼吸,让他感到了心上痛楚的加剧。   “天玑。”恍惚间,面前仿佛出现了心心念念的那人,轻轻将他抱起,带走。   “天玑!”猛地起身,灵且从床上坐起,看见周边陌生的环境,头又开始痛起来。   “别慌,我在这里。”温柔熟悉的声音响起,灵且抬头,天玑手中端着白瓷碗向他走来,“我找到你了,如今你先在这里养着身体,我会把灵昧接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灵昧?”心中疑惑,灵且问道。   天玑笑笑,不在意地说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你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不过如今你先休息好吗?”   灵且看着眼前熟悉的天玑,心中疑问重重,突然,他想起了曾经在画舫上的那个梦境,与现在的情形十分相似。天玑看着眼中深深藏着防备的灵且,安慰道:“没事,你只是太累了,我知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你心中存疑也是正常,只是你答应我,有事一定要和我说好吗?”   握着灵且双手的手,温暖,干燥,让灵且感到安心,看着眼前的天玑,灵且心下一松,点了点头。   天玑为灵且掖好被子,笑道:“你再睡一会吧,我先出去一会。”   “嗯。”   门外,等到不耐烦的开阳抱怨道:“卿卿我我结束了,可以做正事了吗?”   天玑摇头叹道:“唉,你真是不解风情啊,果然还是个孩子。”   “喂,要是我像你似的,谈个恋爱谈的要死要活的,天枢该拿刀砍死我了。”   “啧啧啧,天枢怎么把你教成这个样子?”   “比你好就够了,你能不能快点,为你这点事都费了几百年的功夫了,还在这磨蹭,你是乌龟吗你!”   开阳拉着天玑赶往了魔界。   魔尊卑罗正在魔界入口等着两人,看见两人过来,讽刺道:“真没想到我们竟然还有合作的一天。”   开阳没等天玑开口,反口道:“你别说话了,有这功夫不能赶紧做事吗?就是有你们这帮人整天就会在嘴上叽叽喳喳,事情才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我们都不能解决的地步。”   一句话噎得卑罗不知该说什么,天玑则是在心中暗笑,懂得为什么天枢要让开阳过来了,就是因为开阳这能动手就不废话的性格。   卑罗黑着脸带两人到了魔界封印之地,冷冷说道:“要封印只有在这里,而且此后每一百年都需要加固封印,不然……”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们知道了。”   再次被打断,卑罗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差,声音也变得刺耳,挖苦道:“既然两位星君神通广大,我就不奉陪了,两位星君自便吧。”   转身要走,开阳伸手就拉住了他:“等等,你先把封印打开。”   卑罗凝神看着开阳,怒气在血液里翻腾,魔界至尊的威严今日被开阳数次挑衅,手上就要动作,外面却传来了陆离的声音,忍住动手的冲动,卑罗翻手结印,一股磅礴的力量注入了封印之地。   一阵剧烈的摇晃之后,天玑看着封印之地中血色巨浪在崖底翻滚着,一横手,一道血气从手腕处窜出,同时,胸口也有一团黑色邪气慢慢逸出体内。   “快!动手!”开阳喊道。   三股力量同时盖在封印之地之上,封印之地再次恢复三人进来时的模样。   见事情解决,一切恢复平静,卑罗二话不说就要出去,开阳看着黑暗的封印之地疑惑道:“这就可以了?”   卑罗刺耳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然呢,星君待在这里不走是想要在这里陪着被封印的魔灵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事情太简单了……”   “好了,开阳,我们走吧。”当机立断的天玑及时插了进来打断了两人的话,“魔尊,多谢帮忙,如今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我们就不逗留在魔界了,告辞。”   卑罗看着两人转身离开,走出去的步伐比自己还快。   洞外陆离见到天玑、开阳,有礼温和地向两人问着好。   “天玑星君许久不见,不知灵且现今如何了?”   “很好。”天玑笑道。   陆离点了点头:“那希望星君可以代我向灵且问个好,当初与灵且在凡间匆匆一别,其间又发生了许多事,灵且如今能脱险自是万幸,还望星君可以护得灵且今后周全。”   天玑郑重道:“一定。”   身后已经走出来的卑罗,抬手揽上陆离的肩:“好了,你们可以走了,魔界污秽不敢让两位星君长时间逗留。”   天玑与开阳听到卑罗这样说,心知这是卑罗下了逐客令了,只好相继告辞。   陆离无奈地看着卑罗:“卑罗,你太孩子气了。”   卑罗的嘴角撇下来,明明昂着头,声音里却带着委屈:“陆离,你是在责备我吗?”   “唉,”陆离没办法地摊手道,“没有,关心你也不行吗?”   “哼!”   风拂动珠帘,发出清脆的玲响声。   “哥哥!哥哥!”   正在发呆的灵且听到灵昧的喊声一惊,掀起被子就要下床,天玑却拦住了他:“不要急,待会他们就进来了,你身体还没好,先躺着吧。”   “可……”   话还未说完,灵昧就从门外跑了进来,一下子扑进了灵且怀中,撒娇道:“哥哥,我好想你啊!”   “嗯,我知道了。”灵且笑着答道,抬眼看了一眼天玑,天玑也正含笑看着灵且,两相对视,一切尽在了无言中。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章了,有各种bug,但是终于完结了,开森